纵然再是做足了准备,可乍听此事,太后仍有一瞬的怔忡。
她原本想着,皇帝要将这女子收入后宫,封一个嫔妃。
这已是她不可容忍之事。
却没想到,他竟是要她当皇后。
“你不可胡言乱语……”
“朕并非胡言乱语。”皇帝神色坚定,道,“母后,朕方才所言,句句是实。”
“我不许!”太后的声音陡然拔高,怒目而视,“她要入主华阳殿,除非我死!”
皇帝不以为忤,继续道:“母后说的对,朕不是个大逆不道的昏君,自不会拿母后如何,死不死这话,母后不可再挂在嘴边。”
这态度,连太后寻死觅活也已然不放在眼里。
太后看着这个儿子,只觉心寒。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上,”她双目发红,“谁跟皇上是一家人,皇上心里头该有一杆秤不是?如今为了这个外人,皇上竟要与我翻脸?”
“朕从未想过与母后翻脸,也不曾拿母后当过外人。”皇帝缓缓道,“有一句话,朕想问母亲。”
“什么话?”
“母亲听到朕遇刺时,果真为朕的性命担心过么?”
太后一怔,随即道:“这又是什么胡话,你是我的儿子,母子连心,我若不担心你,又怎会赶到了这里?”
“可母亲到了这里之后,首先做的,却是杀晏女史。”皇帝注视着他,“母亲,朕从小就想问母亲,朕在母亲眼里,究竟是什么?是母亲的儿子,还是那助母亲登顶的石阶?母亲口口声声是为了朕好,可对于朕的所有心爱之人,心爱之物,皆毫不留情夺走。朕和母亲,难道是天生的仇人么?”
第二百八十一章 诉情(中)
这话,犹如一把刀子。
太后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眼眶有些发涩,忽然间,先前听到他遇刺之事,心中的那些惊恐而焦急又涌了出来。
“皇上,”她忙道,“我并非……”
“母亲想说什么,朕心里都明白。”皇帝道,“母亲,朕累了,请母亲先回宫去,将朕方才说的话想一想。朕只愿母后好好待在后宫之中,颐养天年。昨夜之事,与国舅府里的恶奴有所牵连。朕既然差点丧命,此事,自然不会放过。往后的惩治,还请母后切勿插手。”
他刚刚从昏厥中醒来,说话有几分中气不足。
可太后却明白,他并非在与自己商议,而是主意已定,容不得她说一个不字。
他收拾国舅,是在自己面前杀鸡儆猴。
太后看着这个儿子,明白母子之情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周身如坠冰窟。
*
月夕退下之后,就被宫人带到一处宫室里歇息。
这宫室布置得颇是舒适,陈设华美,一看就不是寻常侍从能住的。
她确实累得很。从昨夜遇袭开始,她自救求生,被皇帝救起,又眼睁睁地看他在面前倒下,最后又到了这行宫里遇到太后……可谓极尽曲折,心力交瘁。
但奇怪的是,她一点睡意也没有。
虽然心里知道,皇帝醒来了,无论他和自己都安全了,不必再担忧什么。
可一想到他,她就睡不着。
脑子里,全是他的脸,以及他昨夜出现之后,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就连受伤几乎死去,也都是为了她……
心跳得飞快,月夕突然坐起身来,看向不远处的铜镜。
那里面的人,脸上全是傻笑。
中秋已经过去,到了傍晚,风就已经变凉了。
刘荃和一干太监守在皇帝的寝殿外,望着头顶飞过的一群大雁,不由拢了拢领子。
从昨晚到现在,可谓是惊涛骇浪,一波接着一波。
就在刚才,太后走了出来。
与先前驾到时那气势汹汹的模样不同,她神色有些木然,保养得宜的脸,竟似一下老了十岁。
周嬷嬷等寿安宫侍从忙迎上去,不敢逗留,拥着她离开了。
凡是看到这一幕的人,心里都清楚,今后,宫里的格局或许要大变。
正当心里转着各种各样的感慨,刘荃听到身后有些动静。
回头,他愣了愣。
晏女史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回来。
她仍然是先前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并没有真的去歇息。
“女史怎回来了?”他忙迎上前去。
月夕没答话,只望了望寝殿,问:“太后还在里头么?”
“刚离开了。”刘荃道,“赵公公正在里头服侍皇上歇息。”
月夕忙问:“皇上现在如何?”
“皇上身体无碍,太医说,身体还有些虚,静养两日便好。”
月夕眉间舒展,点点头。
刘荃看着她,忍不住微笑,道:“方才太后走时,脸色难看得很,定是在皇上那里吃了败仗。女史不必忧心,皇上是站在女史这边的,日后女史入了后宫,皇上必定不会再女史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