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夕心头莫名跳了跳,转头看他。
“你能陪朕说说话,朕很欣慰。”他说。
这声音不高不低,语气也比先前和缓。月夕觉得,心跳似乎有些不稳。
她张张口:“我……”
“朕睡了,你出去吧。”皇帝朝龙床里面侧过身。
月夕:“……”
她见皇帝没有再多说什么的意思,只得将最后一盏烛火灭了,退出外间去。
四周静谧,外头蝉鸣起伏,月夕觉得自己的呼吸也跟着不稳。
她索性走出门外,抚了抚胸口。
真没出息。她在心里骂自己,人家随随便便说句好话罢了,有什么值得你当宝……
“女史怎么出来了?”赵福德上前问,“可是皇上有什么吩咐?”
“皇上没什么吩咐,”月夕定了定心神,又四下望了望,“记得宫里有人专事捉蝉,怎的这蝉声怎还这般扰人?”
赵福德笑了笑:“前阵子皇上也这么说,让人将树上的蝉悉数打了,可后来,他又说这样夜里太安静,没有时令的趣味,于是故意放了一两只,远远的,并不吵闹。”
“原来是这样。”月夕说着,心猿意马。
赵福德又道:“女史还是赶紧进去吧,省得皇上醒来,找不到人。”
月夕踟蹰片刻,应一声,重新回去屋里。
殿里只有寥寥几盏灯,远远摆着,既不妨碍人睡觉,又能方便起夜。
月夕躺在软榻上,瞥着里间低垂的幔帐。
发了一会呆,她长长吁了一口气,抱着褥子,也转过身去。
你可是要回扬州的。
心里对自己一遍一遍念叨着,月夕闭上了眼睛。
第二百五十六章 发簪(上)
这一回,月夕却没像昨日一般睡死。
到了早晨,时辰一到,太监们就走进来,伺候皇帝起身。
他们训练有素,轻手轻脚的,要不睁眼看,压根不知跟前盘旋了多少人。
月夕也从榻上起来,想起昨日自己睡死过去的时候,这一长溜的人经过外间,每个人都看见了她的睡相,心中就哭笑不得,就恨不得刨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皇帝穿着寝衣,从床上下来。
太监们捧着各式器物上前,皇帝先漱了口,吐到锃亮的金盂里,又低头,从另一只铜盆里捧水泼到脸上,最后,从一只盘子里拿起巾子,将脸上的水珠擦干。
一切如同行云流水,没多久,太监便鱼贯退下。
皇帝又走到一面一人多高的大铜镜面前,微微张开手臂。由着太监们给自己宽衣。
他身形修长,个子还挺高,站在太监们中间,月夕无论如何忽略不得。当她看到他褪去寝衣,露出胸膛和膀子的时候,耳根一热,忙收回目光。
那么多人看着,就这么更衣,也不知避讳……她心里腹诽。忽而觉得,自己被这些人看到了睡相也没什么。
“女史。”这时,赵福德忽而唤她,“快取药来,让皇上先把药喝了。”
话音才落,已经有太监用托盘托着药碗,呈到月夕面前。
月夕无法,只得将托盘接过来,捧到皇帝面前。
皇帝仍站在镜前,已经穿上了中衣。
他看她一眼,又用眼角的目光瞥了瞥那药碗。
“皇上,”月夕道,“先喝药吧。”
皇帝没有多言,把药碗拿起来。他低头试了试凉热,大约觉得不烫,随即喝了下去。
赵福德在后面看着,心中松一口气。
平日皇帝生病,总是觉得自己好了就不肯再吃药,不像现在这样干脆。
到底还是晏女史管用……
月夕看着皇帝喝完了药,心里也松了口气。
照理,她是来侍药的,这事办完了,她也就能回去了。
待那药碗放回来,月夕正要行礼退下,却忽而听皇帝道:“等等。”
月夕抬眼。
皇帝看着她:“你头上的簪子,珠子怎么不见了?”
月夕愣了愣。不由哂然。
这说话的语气,何其熟稔,仿佛他们已经相处多年。
毫不意外地,四周不少目光瞟了过来,月夕的耳根又是一热。
她看了看镜子里,自己头上的那支珍珠簪子,确实秃了。
“许是掉了,我也不知。”月夕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淡。
皇帝看上镜子里,继续由着太监们为他穿衣。
“你喜欢这簪子么?”他问。
月夕轻轻“嗯”了一声,稍后,补充道:“这是我父亲送我的。”
皇帝没多言,月夕却忽而见他身影到了跟前。
正吃惊,只觉发间有什么被抽了出来。
她的簪子,已然到了皇帝手里。
“送去内务府,”皇帝递给一边的刘荃,“看能不能找到一样的珠子,将它修好。”
刘荃应下,笑盈盈地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