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看着她,目光微动,好一会,长长叹口气。
“我过去也不知道,以为你父亲走到这一步,乃天意如此,气数已尽。”他苦笑,“也是后来见到一些事,我才悟出原来有内情。”
月夕道:“哦?”
“我问你,你说你察觉到了你父亲和叔父与公子有牵扯,可是自己查到的?”
“正是。”
陈伯摇头。
“其实这事,你不必花气力查也能知道。”他说,“你父亲得罪了公子,故而一蹶不振,乃至病亡,扬州城中,就算是我等这些小商小贩,也都知晓几分。”
说着,他的目光意味深长:“这也正是此事的可疑之处。公子此人,行事向来滴水不漏,只要他想,什么马脚也不会露出来。故而我以为,这消息其实是公子故意放出来的,为的是杀鸡儆猴。如今众人都知道,若跟他作对,是个什么下场,连晏大也不能免,日后就会越发谨慎。你父亲说的对,扬州城越发不对味了。”
第二百零三章 探究(下)
月夕默然。
晏大跟许多人说过这话,自然包括月夕。
她仍记得晏大当时的无奈和伤感,她也记得,晏大遇事向来迎难而上,唯有那次退缩了。
“若扬州城不对味,理应有许多人离开扬州才是。”她说,“可包括陈伯在内,我不曾见谁人真离开。”
陈伯苦笑:“我等小本买卖,根基都在这里,岂是想走就能走的?有本事走的,的确都走了,尤其是好些得罪过公子的,甚至舍弃了家宅,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你毕竟年轻,涉世未深,看不到罢了。”
夕阳西下。
马车走出城门,车轮碾过高低不平的土路,碌碌作响。
月夕坐在马车里,斟酌着陈伯说的话。
他说,当初公子找上晏大,并非要与他做什么买卖,十有八九是想把正气堂变成诸如黑水帮和隆兴行一类,作为镇压底下小商贾和小帮派的打手。
晏大不愿为虎作伥,又无力反抗,索性金盆洗手。
可公子向来不留后路。他对待晏大的方式,较之那些想离开扬州的小商贾,更加决绝。晏大要想抽身,那么人和钱财都得留下。
——“不过后来,倒也不曾闹到这一步。你父亲说,有人从中帮他斡旋了一番。”
月夕想到了沈劭。
凌霄说的不错,若是没有沈劭,,正气堂应该早就被吞并了。
心中觉得烦闷,她掀开了车帘。
窗外山林葱郁,偶尔飘来一缕清风,清凉舒爽。
只是不久前下过一场大雨,山道泥泞难行,偶尔撵过石块,她在坐在车里晃了晃,差点撞到车壁上。
幸而阿莺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
外头传来唐烽的声音:“没事吧?”
阿莺埋怨道:“我快颠簸吐了,怎么这么久还没到?”
“看到山门了,马上就到。”
阿莺门帘的一角,只见寺庙的山门现于眼前。
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可记忆犹新。
阿莺低声道:“那日他们将小姐停灵在这寺庙,本来打算把小姐葬在后山。谁知小姐突然醒来,把他们暴打一顿。我还道小姐走了一趟阴曹地府,学会了武功,原来醒来的是公主。”
月夕笑了笑。
转眼到了山门前,阿莺搀扶月夕下车。
月夕抬头看残破的寺门,只见颜色斑驳,门柱腐朽,看起来已经荒废许久。
徐黑水竟把她停灵在这破地方,死有余辜。
唐烽进去寺庙查探一番,才出来道:“小姐,人已经到了。只有我认识的黑水帮老哥,他叫老胡。我已经打点过了,小姐是当面问话,还是由我来传话?”
“人既然来了,自然当面问,带路吧。”
老胡一眼就认出了月夕。
当初凌霄暴打徐黑水时,他便与一干帮众在一旁看着,见识过她的功夫。
隔了十步远,他就恭敬地做了个礼,脸上带着小心:“见过堂主,堂主大安!”
月夕看他躲在廊柱后,便问:“你为何站在那里?上前来说话。”
老胡想了想,还是没有上前,只道:“堂主有话就问吧。小人知道堂主怨恨黑水帮的人,若不是为了这点糊口钱,小人也万万不敢来见堂主。”
月夕虽知道凌霄那回着实吓坏了不少人,但一直没有十分切实的体会。如今见得这凶神恶煞的人竟缩成兔子似的,心中方有了畅快之感。
她也不勉强,只在椅子上坐下来,问:“如今黑水帮的余部是何人主事?”
老胡摇摇头:“黑水帮的人所剩无几。官府杀了不少,而后兄弟们四散而逃。若还有谁还敢说自己是黑水帮的,想来只剩下通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