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烽这个人,好处是随和,通晓人情,和气生财。他无论跟谁都相处得来,笑眯眯的,来者不拒。
坏处则是太随和了。
那女子确实对唐锋有意思,每日围着唐烽转,又是送吃的又是递水。唐烽则全然无所抗拒,理直气壮地说是弟兄们都在,女子送来的浆食,他们都是一起吃喝,并无特殊。
可阿莺却不一样。她是个心思极细的人,看到一便会想到二,见到唐烽每日对那女子相处,笑脸相迎,自是要误会。
唐烽这样能干的人,偏偏在这要紧的地方像个木头。
月夕原本想着,阿莺兴许真的没有看上他。可如今见她竟然会生气,还说出一番酸话来,又觉得并非如此。
她想了想,觉得凡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该让阿莺自己想通。
“是么?”月夕佯装诧异,道,“我也是听公主说的,没想到他如此不堪,回头我跟公主说说,让她别再帮唐烽说话。而且你说,他这般说一套做一套的,可是人品不好?当这总把头合适么?”
阿莺愣住。
月夕这番原地掉头,直奔唐烽的坏处去,倒叫她措手不及。
“倒也不至于。”她忙道,“唐大哥办事还是牢靠的,弟兄们也服他,这总把头做得没什么不好。”
月夕点点头,却蹙眉道:“他若再有不端的行径,你可要告诉我。毕竟他如今是总把头,不能让他把下头的人带坏了。”
阿莺看她严肃的神情,低声应下。
“去吧,跟他说一声,日后到堂上议事,务必穿戴整齐。”月夕道,“前阵子是公主管着你们,她待手下人和蔼,不拘小节,到底纵容了些,终是不妥。我这几日瞧着好些武师,行事邋遢,堂里发的好好的衣裳,被他们穿得似乞丐一般。唐烽既然是总把头,就该做好表率,衣冠整齐,精神气十足,别人看着,也会觉得这新正气堂是个有前途的。”
阿莺也觉得有理,随即去传话。
第二日,月夕要去扬州城里,唐烽随行。出门的时候,只见阿莺跟在唐烽身旁,神色严肃地叮嘱着什么。
唐烽嘴里说着“知道了”,脸上笑嘻嘻的,还有一丝傻气。
月夕先行上了马车,隐约听见阿莺在外头道:“小姐最重礼数,你头一回跟她去拜访客人,务必谨言慎行,别惹小姐生气。”
“你放心,你方才说的,我都记下了。”唐烽笑道:“阿莺,你对我真好,我还以为你再不跟我说话了,我跟那王家的娘子真没什么,你若是不信,我回来去找她跟你说清楚。”
“你跟那王娘子如何,跟我有什么关系,好好办差。”
她又唠叨了两句,上得马车来。
月夕假装闭目养神,唇角微微弯着。
一连几日,月夕走访了晏大的十几位旧友。
经过凌霄的一番打拼,月夕在扬州城里已然声名大噪。
这些故旧,见面之时的倒是十分客气,招呼得热情。可一旦月夕试探地问起公子,他们无一例外露出异色,讳莫如深。
不过在月夕的不懈努力之下,终有一人道破了玄机。
“唉,你别问我们了。要问,就要问道上的人。”
那人姓陈,月夕一直叫陈伯。
听凌霄说,新正气堂开张时,此人不辞万难地光顾,还给介绍了些许生意。月夕也因此得了由头,登门回礼,与他套近乎。
一来二去,二人说起与晏大的过往,陈伯也渐渐放下防备,如实相告。
“我们这样的小商户,怎能见得公子这等人物的金面?要么不知道。要么就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陈伯道,“与公子往来的,都是大大小小的地头蛇。城郊的黑水帮是一个,城南的隆兴行是一个,城东的芙蓉会是一个,城北的青龙帮是一个,当然不止这些,不过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黑水帮?”月夕露出讶色,“原来徐黑水也与公子往来密切?”
陈伯自是知道月夕和徐黑水结下的梁子,结舌片刻,随即道:“我也就说说罢了,可没有十足的凭据,你听过便罢。”
月夕微笑,喝一口茶。
“陈伯为何如此惧怕?”她说,“我和陈伯也算是自家人,私下里说说他,莫非还会有什么麻烦?”
陈伯面露难色,良久才道:“我等都不想跟公子沾上关联,无论何事,当做不知道是最好的。否则等他找上门来,必定是有所求。若做不到,都没有好下场。说一句你不爱听的,你父亲几兄弟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月夕心中一动,假装问道:“如此说来,我父亲和叔父果然与公子有牵扯?”
陈伯自知失言,神色犹疑。
月夕忙道:“陈伯,我虽年轻不知事,可父亲叔父与公子的牵扯还是有几分感知的,只是从来不知究竟。近来正气堂中的祸事一桩接一桩,我若再蒙在鼓里,也不知将来还有什么等着。我今日来找陈伯,就是知道陈伯心里记挂着我,对我好。陈伯放心,陈伯的话只会入我的耳,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会牵扯陈伯,还请陈伯念在父亲旧日情分,为我指点迷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