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那些,凌霄不由苦笑。
“一言难尽,且后面再说。”她说,“这些日子,师父过得还好么?”
曹煜的目光动了动,亦垂下泪来。
“老奴早该去见公主一面,但老奴没脸……”他长叹一声,哽咽道,“是老奴愧对公主的嘱托,没能将太子平安带归,老奴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往事涌上心头,太子的血襟犹在眼前。
“师父切莫自责,”凌霄劝慰道,“皇兄战死的情形我早已知晓。他是在前军遭了埋伏,师父那时奉命到后军催粮,又怎能及时回护?若非师父后来舍身往死,硬是在那秃鹫盘旋的死堆人里将皇兄找着,只怕皇兄至今还下落不明,成了一具无人相认的枯骨。”
凌霄尽管尽力地说些安慰话,心里却也不好受。、
太子噩耗传来之时,她只觉天都塌了。而这事,不过是后来一切变化的开始。
别说曹煜,就是凌霄自己,也常常悔青了肠子。她曾想,若是她能随太子出征,随行左右,是否能叫太子躲过丘国人的暗算?
师徒二人相对垂泪,一时无言。
外头的春风汹涌如北风呼啸,鼓动门窗轰隆作响。
长明灯忽闪,转而归于平静。
曹煜抹了泪,叹息一声:“老奴失态了。”
凌霄知道沉湎于过去无益,也擦擦眼泪。
“师父。”她说,“我若告诉你,我是借尸还魂,师父信么?”
曹煜看着她,皱眉:“借尸还魂?”
凌霄于是将这些日子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知曹煜。
凌霄说罢,重说一回,依旧叫她难以置信,曹煜更是惊得闭不拢嘴。
“其实我也不知究竟出了何事,但这些荒唐事却是真的。”凌霄苦笑,“师父虽远在皇陵,却也听闻了我得了癔症。师父,所谓得了癔症,不过是遮掩。”
曹煜眉头皱得更深。
眼前的人,虽然全然不是公主的模样,但她一招一式都是曹煜教的,他断然不会认错。怪力乱神之事,曹煜是向来不信的,可如今这活生生的人站在面前,让他陷入惊疑。
不过曹煜到底是见惯了世面的老人,还是很快镇定下来。
“如此说来,宫里头公主并非公主本人?”他问。
凌霄颔首,道:“她是扬州一个镖局的当家,我刚从她那儿过来,她对此事也没有头绪。若非要说些关联,便是我二人同年同月同日生,我醒来时是在棺材里,她醒来时也是。兴许是命里有些巧合,老天要让我二人重活一回,才无端来了这一出。”
曹煜回想这方才凌霄说的那些事,又询问了许多细节,凌霄一一回答,并无保留。
“如此,公主有何打算?”他问。
凌霄看着他:“从前师父常说,我从小就是一副不受拘束的性子,若换了个身子,能走出深宫,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今这事成真,我反正也一时没有头绪,倒不如将错就错,就着这身子把日子过下去。”
曹煜听出些端倪,讶道:“公主想放弃身份?”
“我倒也是想。”凌霄苦笑,“宫里头的纷争着实无趣得很,我早就想抛开。可当下,却并非可抛开的时候。师父也知晓,无论谁当海阳公主,日子都不好过。我方才与那晏小姐聊了几句,她是个好女子,我不能叫她替我受那个罪,终归有一日,我们会找到方法换回来的。”
曹煜看着她,少顷,颔首。
“公主圣明。”他说。
“我来找师父,其实是有一事相求。”凌霄道,“师父也知晓,我在宫外着实没有什么可托付的人,想来想去,也只有师父了。”
曹煜忙道:“公主切莫客气,能用得上老奴,公主尽管说。”
“此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凌霄道,“我与那晏小姐约定了每月十五通信一回,我从扬州来信容易,但要递入宫中却是十分艰难。可否每月十五请师父去驿馆取信,设法替我递到宫中给她?”
曹煜不置可否,先问:“此事可有其余人知晓?”
“没有。只你我还有晏小姐知晓,若师父需要人手,我便设法让春儿帮忙?”
曹煜想了想,摇头:“此事越少人知晓越好,即便是春儿,也能瞒则瞒,一来避免节外生枝,二来也免得连累了她。公主放心,我便设法替公主跑这一趟,信由我亲自递到晏小姐手里。”
凌霄望着他,松了一口气。
曹煜是宫里头的老人了,偌大的宫殿,哪条道能明着走,哪条道能翻墙出,都在他脑子里头。想她小时候偷溜出宫,多少回都是曹煜带的。
“师父,”凌霄有些愧疚,道,“这些日子,我不曾为师父做过什么。可我心中一直惦念着师父。师父放心,待将来我真的归位了,定然会设法让师父离开这清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