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涛说,这一年于陈二而言,是割肉般的折磨。如今他得以把自己的不堪全盘托出,也算是一种解脱了。
众人趁着夜色入城,在客栈落脚。
连日奔波,他们已经疲惫不堪,匆匆用了些饭菜,便回屋歇息。
“堂主,明日作何打算?”唐烽问。
凌霄沉默片刻,道:“明日休整一日,你带兄弟们好好逛一逛九江城,后日一早,我们径直去宁波府。”
“堂主呢?明日不用我跟着堂主么?”
“不必。”凌霄笑了笑,“明日我哪儿也不去,你不必担心。”
唐烽拱手称是,便下去休息了。
上回去长沙府时,匆匆经过九江,未多做停留,可她一直想来看看。
九江,是她的另一位兄长,江东王窦献的封地。
距离上次见江东王,已经是五年前。
江东王的生母是殷美人,在他年少时就病死了,因而,江东王八岁时就过继到皇后膝下抚养,对皇后感情很深。
皇后病逝后,江东王悲痛欲绝,一度病危。
后来相士说江东王五行缺水,需得去水泽丰厚之地。
于是先帝挑了九江,作为江东王的封地。
从那以后,江东王便留在九江休养,但也从此远离了朝廷,不问政事。
凌霄记得,太子曾跟她说,江东王势单力薄,在朝廷中难免被人欺压。如今受封富庶之地,日子不愁过不好。若能就此终老,便极好了。
——“我们不去打扰,就是为他好。”
凌霄那时不懂,但现在多少明白了。
她作为太子亲妹,尚且被人针对至此。而他一个手无实权的闲散王爷,若被人针对起来,岂非连饭碗也丢了。
可她如今是晏月夕,远远看一眼,总不至于打扰吧?
她吃饭前就惦记着此事,于是向掌柜的打探。
掌柜说,说明日是九江城里的龙王庙会。届时,城中无论士庶显贵,都会江边拜龙王,江东王大约也会去。
岂不正好?
次日晨起,她便往江边去。
可惜她低估了这节日的热闹。只见江边围着乌泱泱的都是人,压根挤不进去。
她好不容易站到了一处石墩上。往前一看,越发绝望,里面一层还是乌泱泱的人头。
只听人群中央隐约有人说话,待说罢,四周想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而后便听哗哗的水声,兴许是祭祀的牲畜被扔入水中,反正与她无关。
凌霄左右张望,只见五十步外有一座高楼,而楼上似乎有几间雅间,兴许能看见。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了过去,发现原来那里是一处食肆。
凌霄心头一喜,上前去打探,才知那雅间要价甚高,一间至少要五百两银子,而且早就被人占满了。
可凌霄方才仔细看,二楼分明有一间的看台上无人,便上前理论。
那掌柜笑嘻嘻地说:“那间是人家定下来的,不过他人未到,若小姐愿意出更高的价钱,那雅间便归小姐的了。”
“更高的价钱是多少钱?”凌霄问。
“一千两。”
“一千两?”凌霄双眼一瞪,“你这奸商,坐地起价的缺德事也敢做,不怕龙王收了你?”
那掌柜立马收了笑脸,道:“这位小姐,我是看你穿着打扮尚且讲究,才愿意给你这个机会。没钱就是没钱,还有脸骂人坐地起价。滚滚滚!少妨碍我做买卖。”
他说罢,便要把凌霄轰出去。
可这些人如何是凌霄的对手,她一手一个,转眼就撂倒了二人。
路边众人本就看这奸商不爽快,如今看他遭了殃,无不起哄。
“出了什么事?”忽然有人从楼上下来,身后跟着一队人马。
凌霄认出了他们的穿着,这不是王府府兵么?
那上头的是……
而那人见了凌霄,亦是一怔:“月夕?”
凌霄看着眼前身形高挑的壮汉,脑海飞快转着。
他是谁?她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但终归是熟人就对了,她也面露诧异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该我问你才对。”那人上前问,“你怎么在此处?”
凌霄干笑两声,心中哀嚎,你不回话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我看热闹呢。”她只得信口答道,“瞧见上头有露台,便想上去看,可这掌柜倒是心黑,说要收一千两,你给评评理?”
掌故的却喊冤道:“刘先生,我这就几个位置,价高者得,本就十分正常。这人一言不合就上前打人,跟流氓有甚区别?”
刘先生,姓刘。
凌霄脑海里飞快地转,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刘四!
凌霄的心砰砰直跳,打量了他一眼。
对,是他!
刘四曾夜访她的山庄,去找邓五,却跟她碰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