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了攻略的反派之后(284)
不大的雪点已在这闹剧结束前化入晴空。
菡羞后知后觉回首,林嘉昱彬彬有礼, 依旧温润地凝着她。
她才顿觉尴尬,灵台里阵阵的嗡响。林嘉昱却先看出她醒神后的窘迫, 微微一笑, 似是安抚:
“林子里冷, 先出去吧?”
菡羞脑子里还重映着濒死前何四的音容。察觉自己露在他柔缓的目光下, 身上的不适更无所遁形。像是被掀了巢的野兔。她心头惶惶, 良久,再看一眼何四死时的位置。野草摇摆, 地上丁点血渍,俱渗入土砂。空余灰褐色的印记。
如,麒儿的哭声一样淡却。
…点点头,她沉沉抬脚往回走。
人烟渐至,天气好得出奇。脚步一前一后,隐约能见民宅时,她站定,眉头狠一皱:
“嘉昱,多谢你。许久未见。”说完这句,松一口气似的。女孩垂着的脸朝他渐渐抬起。
林嘉昱本思索是否要问那些话,闻言唇蠕一蠕。清润的眸光止了流转,平平落她迟疑又坚定的面颊上。
还是那张脸,那双眼。她为自己打气一般笑了笑,却笑得收敛。
他眸一颤。心中突然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同,也不同了。
这非当年流落他小宅的荷花,而是陆二姑娘陆菡羞。旧帝为之百般筹的妻子。
林嘉昱来前有许多话想吐露,幻想过重逢会是什么模样。
泪眼两相,还是沉默无言?
可惜,都不是。他轻轻一哂。纳回不合时宜的温存,克己复礼:
“故人重逢,喜不自胜。我言语不敬,夫人莫怪。”
“怎会——”菡羞忙要解释一二,可将将开了个头,后面的就不知道如何客气又真挚地回答。
她眼闪了闪,定定和林嘉昱对望。心里头突然被虫蚁啃了口,有点空。
抿唇,菡羞深呼吸,朝他抱手,行了个上京人最常用的礼。
林嘉昱两手不觉攀一块,那姑娘眼儿竭力弯弯,极庄重再道一次谢:
“多谢你。不知一路以来,你可还顺利?”
林嘉昱莫名松口气,品了品她话中意。亦弯眸,软声:
“承蒙助力。我不在囹圄。尽所能夙我少时志愿,不愧于心,不愧于民。”
“…”菡羞迎着他和记忆里无二致的眼波,一听这话,绷起的筋又放下几寸。
她问那些,无非就是想确认林嘉昱过得好不好。
有闻衍璋从中作梗,她觉得恐怕是没法过得多好的。
可久别重逢,如今的林嘉昱依旧还是那个林嘉昱。至多更加沉稳,也…好似更温和。
他是竹一样的君子,从未变过。
看这番形容,菡羞身上大石落地。
林嘉昱能说出两个无愧,大约是真的志向圆满。她那些尴尬的微妙,这一刻竟也如云雾散。
“那就好。”菡羞盯着脚尖,笑。
林嘉昱默,也笑。
相顾无言几息,到底不能一直对笑不语。林嘉昱两手再度握紧,启唇:
“我此次来有要事。才闻你正式成婚,我却没有送上贺礼。此番补送,也不知来不来得及。可惜我来的匆忙,礼物不曾带在身上。若你不嫌弃,我…送你回府,再差人送上可好?”
“这——,”菡羞没想到他提这茬,身上又开始发毛,匆匆道:
“不用破费的。只是走个过场,不收礼。闻衍璋不是要来了吗,我等他就好。你事务多,不必在此处浪费时间——”
“荷花。”
林嘉昱叹息,难得失礼地打断人言。
菡羞一顿。
青年大袖垂落,忆着许多事。兜兜转转最后,语调轻轻:
“我记得当时…江南落了雪。你怕冷得紧,喜服都要夹棉。据闻沂州今年未有严寒,果真没有同那回般冻着你吧?”
菡羞滞住,手抖了抖。
林嘉昱呵一口气,目光幽胜千山远。
“上京的雪最大,最冷。我以为江南小雪好得多。却不曾想,原来无雪才是真正的好。”
他心尖痒,却不忘止乎礼义,未往前踏一步:
“我想问你,你高兴么?”
菡羞怔然,脸上残存的笑发僵。
没有丁点质问,也没有指责。仅仅老友似的关怀。
他果然是让人如沐春风的谦谦君子。
可温润如林嘉昱,冥冥之中似也有不甘。
“当是高兴的。”
结婚嘛,亲人见证,锣鼓喧天。多热闹,她总不至于说不。
林嘉昱仿佛困惑,“当是?”
菡羞点点头,又洒脱地耸耸肩:“当是吧。”
他微敛眸,一时参不透。菡羞又道:
“嘉昱,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好运的一回。我每每回想都觉得,山水一程,三生有幸。”
林嘉昱瞪大了眼睛。
菡羞遗憾地摇摇头:
“缘分么,总是很奇怪的。不过我也满足了,长这么大,除了家人,从没一个人像你一样对我关怀备至。那时候我失意,一度心灰意冷。可是你毫无怨言地陪我,事无巨细。我屡次想,陆菡羞的运气要是截止到遇见你时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