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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恨他的白月光(27)

第11章

哪怕你想要我的命,我也能给你

天边彤云积布,长夜暗暗,挂在花枝上的宫灯像被风雪撕扯的孤鬼,投下凄凉惨淡的光影。

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

赵璟迈步上前,鱼郦慌忙收剑,斥骂:“你是疯了吗?”

赵璟仍旧无言,他解下狐裘给鱼郦披上,握住她的肩膀,道:“你若想见她们,可以召来东宫见,这样深夜跑出来,若是被神策卫抓到,那可怎么办?”

鱼郦心底积蓄着难以纾解的苦仇,一直堆积到嗓间,连喘息都是疼的。这种疼不致命,却经年累月地折磨人,直把人折磨得面目全非。

她不怕神策卫,真遇上了就杀,痛快地杀戮正好可以缓解疼。

可这样被赵璟抱着,满身戾气像被泡软了的刺,绵绵的弯曲蜷缩,她解狐裘的丝绦,说:“我不冷,你身上有伤,不能着凉。”

赵璟摁住她的手,“只有一件,当然是给你穿。”

有赵璟在侧,鱼郦再也不用躲躲闪闪,光明正大回东宫。这一路赵璟都没有再跟她说过话,两人躺下,他倾身给她掖被角,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睡觉。

好容易入睡,却又开始做梦。

她梦见狄姑姑给她梳头,梦见瑾穆教她习武,梦见胖乎乎的雍明腻歪歪跟她撒娇……梦见那日城破宫倾,瑾穆把一只檀木交给她,里头是全新的籍牒、路引,还有数顷良田的地契、宝钞。

瑾穆抬起手,像是想摸摸她的脸,可是手在她面颊前一寸停住,带着克制的温柔:“窈窈,走吧。”

她是两手空空走入这宫帷的,离开时亦是孑然一身。她抱着盒子穿梭在逃窜的人烟中,出了宣德门,长清县主的车驾近在眼前,就只差一步,从此海阔天空,远离纷扰。

可是她停住了。

长清县主下车朝她招手,满是担忧,周围尽是溃散的军队和颓丧的朝臣,一副大厦倾塌的末日之像,她隔人海朝长清县主深揖,毫不犹豫地转身回去。

她去崇政殿没有寻到瑾穆,稍作思忖,便去了东宫。

瑾穆正在给雍明摇秋千,国破之前那漫长的挣扎,使得瑾穆心力交瘁,他几乎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忙忙碌碌,冷落雍明许久,如今终于有空陪儿子。

他换上了宗彝章纹朝服,玄色袍服上绘着夜月星辰、腾龙云雾,赤雉环绕,头戴十二旒玉冕,是有威严的尊贵帝王。

他看见鱼郦回来,罕见地冲她发火,鱼郦默默承受责骂,哀求他:“我们一起走,带雍明一起走。”

瑾穆摇头。

他早就对鱼郦说过,他为王时战功赫赫,为帝却无尺寸之功,唯有死节殉社稷,任贼分裂其尸,勿伤百姓一人。(1)

而雍明虽然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但是储君,亦当有此志。

两人争执不下,伴随着震动天下的攻伐声,叛军涌入禁宫,短暂地流窜后,直冲向东宫。

鱼郦想拽着瑾穆杀出去,瑾穆不肯,把她推向东宫寝阁的密室里,最后关头,鱼郦使劲全部力气,把雍明也拽了进来。

那密室的墙上有一道裂隙,她听见外面喊打喊杀,紧接着安静下来,赵玮的声音如恶魔般飘散:“人都说真龙天子,有真气护体,我今日想看看天子之躯能扛得住多少刀剑?”

他身边的神策四卫手中各有一柄短刀,刀刃磨得纤薄,刺破皮肉,可让血慢慢流。

先是手筋脚筋,再是不足以致命的部位,最残忍的刑罚,赵玮犹觉不够过瘾,命人压来瑾穆的亲妹妹嫣栩公主,把剑抵到她的脖颈上,让她为自己奏乐。

磕磕绊绊的乐声飘进密室,鱼郦浑身都在颤抖,她紧抱着雍明,捂住他的口鼻,不让他发出一点声响。两人都在流泪,泪水无声滑落。

整个过程持续了两个时辰,终于曲尽,血亦流尽,流尽而亡。

鱼郦抱着雍明在密道中疾行,宫中尚有昭鸾台旧人,她嘱咐她们利用密道把雍明带出去,而她自己,则回到了东宫。

这是恶魔惩凶的地狱,做完孽,一哄而散,再乏人问津。

鱼郦捧起瑾穆的脸,他阖目沉睡,那般安详宁谧,只有眉间一点点紧蹙的纹络,昭示着他死前承受的巨大痛苦。

她藏在东宫半月,直到赵璟抵京,派人来东宫给瑾穆收尸。

鱼郦从密道跑出去,一直跑,昏迷在紫宸殿。

她不知道这其间,狄姑姑为了迷惑视听找了一个和雍明一般大小的少年尸体,精心装扮,用尽办法让他恰到好处的腐烂,遮盖住面容,再然后,她们扮作贪生怕死的奴仆,把尸体献出来。

鱼郦奉命去认尸,看到尸体的瞬间她什么都明白了,她们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没有,默契地做一件事,将真相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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