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汉将军宠妻日常(216)
君葬淮山侧,我葬楚江阳,五月初相逢,枇杷满林正①。
裴瑛的恩师乃是当年的内阁大学士沈义,同季卿语的曾祖乃是知己好友,两人初遇时,便是因为枇杷树,所以一次醉酒后相互约定,说是以后长辞南梁水,要像香山居士写的那首枇杷一样,在自己的跟前栽上枇杷树。
但其实,曾祖晚年忆曾经时曾同季卿语说过,自己死后,要在坟前种棵枇杷树,但决计不是为沈义那小老儿种的,而是为曾祖母,曾祖读《项脊轩志》时,读到过这样一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曾祖说,每次想起这句话时,就会想起曾祖母,他不羁一些,安葬的地方或许她不喜欢,但旁边有棵枇杷树相陪,枇杷树上结着枇杷语,每年的五月,都是我想你的硕果结成累累……
曾祖还说,如果在坟旁栽棵枇杷树,还会想起卿语,想起这个小姑娘小时候生病不喜欢吃药,吃什么药都要皱眉,只有喝枇杷露的时候会笑,所以从那以后,这个吃不得一点苦的小姑娘一直在试图证明,她体质特别,不管生了什么病,只要吃枇杷露就能好。
季卿语不开心,不知道曾祖为什么说起枇杷树的意义,说曾祖母时就这般浪漫,说起她就这般稚气,但不论如何,季卿语都觉得枇杷树对曾祖不一般,所以她也会觉得,每年的五月,当枇杷树有金黄挂壁时,便是曾祖回来看他们了。
但是这些事,记在心里就好了,不必告诉沈学士,季卿语也没替曾祖来问沈学士坟前那棵枇杷树到底为谁而种。
但她同裴瑛默契一笑,想来两位长辈从前都留过同样的话——
季卿语回:“曾祖眠于青山崖下,同不山先生一般,坟前栽了棵枇杷树,如今开得甚好。”
裴瑛笑得温和,眼尾处带着点清泉解冰的温凉:“如此便好……”他说着,示意了下自己手中的书稿,“想来是不方便请顾夫人小坐了。”
一句话里,季卿语听出了两番意味——一是自己繁忙,恐招待不周,二是身份不便。
从前年岁还小时,曾祖曾带季卿语去过一趟京城,相会旧友,也是那会儿,曾祖曾放出厥词,指着在场诸位道,谁家孩子、徒弟得了状元郎,他就把自己最漂亮的曾孙女许配给他。
若在场中有心思重些的人,这事不算指腹为婚,但几乎是指腹为婚了,只是这腹有些多罢了。但众人都知这是季渊泽炫耀自己曾孙女模样好、学问好罢了,特别是与他相熟相知的好友,季渊泽这人无拘无束惯了,做不来这等事,所以话虽那般,不过戏言一句罢,空口白牙,无字无据。
“裴公子请便。”
几句话,寒暄尔尔,谁都没提当年,只当是物是人非,过往旧曾谙,未来各安好,
出于礼节,裴瑛在书院门前目送了顾家的马车离开。
只他刚进书院,又碰上几个同窗,那人看到他进来,便用眼睛上下打量,不多时的功夫,便以自以为小声的音量闲言碎语:“难怪先前辛帅挂帅出征时,某些人就替顾将军说话,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瞧上顾家权势了,那迎来送往的姿态,真是叫读书人不齿……”
先前,顾青身为将军却让年逾花甲的辛帅挂帅,几乎让满城的读书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可便是这时,唯有裴瑛忽然说了句:战前主将乃是朝廷主派,圣旨传达,与顾将青有何干?
当时人群正说得兴头上,猛地听到人出来为顾青说话,纷纷出言攻击,也是那会儿,京城来的状元郎在他们心目中忽然有了可以指摘的缺点,众人连忙抓住这个机会一吐为快,对着裴瑛猛烈攻击,那是比批判顾青的言辞猛烈了不知多少倍。
但出气虽出气,稍懂政事的人转念一想,便知裴瑛这话说得尖锐,这话猛地在听是在帮顾青说话,可实则是把辛帅出征的事情归到朝廷头上,年轻有力的将领不用,偏偏用辛帅,这如何不是在说皇上在寒天下武将之心?
只想到这一层的人都立马刹住了念头,不敢继续往下想,心里只道这人果然惊世骇俗,难怪就是状元郎也会被贬。
“……都说裴瑛是翰林修撰、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状元郎,真真是有远见卓识,不似咱们这些只认死里的读书人,知道什么叫不为五斗米折腰,难怪咱们没有这样的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