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君(52)
“哈哈......”那陈申还在怪笑,旁边狱卒已上前,左右开弓地抽他耳光,只听“啪啪”乱响,仿佛竹片被扔在火中爆烧,不知多少下后,只见一口鲜血从那乱发中喷出,陈申一头栽在地上,不省人事,左右脸颊已肿得老高。
赵庄喝道,“水来!”
一桶冷水迎头泼去,陈申蜷着身子猛地清醒,又被粗暴架起,浑身哆嗦。
赵庄又道,“再打!”
“且慢。”
这声音一出,众人先是一愣,都望了过来,只听赵庄道,“侍郎有什么事?”
琅邪微微一笑,“赵统领是要将人当堂打死么?”
“本官将这乱臣贼子当堂打死,侍郎有怨言?”
琅邪摇摇头,“不好,不好。”
赵庄冷笑一声,“哦,听说大人被此人救过性命,有些恩情。可大人之前不是说不识得此人?怎么,大人不会就是他的同党吧?!”
他盖来这样一顶帽子,堂中气氛登时紧张起来。
那蔫头耷脑的陈申亦抬了抬眼。
琅邪站起身,拱了拱手,“众位大人在上,下官戴罪之身,本无权插嘴,然而听此人方才所言,下官以为这不过是激将之法,若是就此打死了他,恐怕正中此人计策,也非皇上本意。”
“满嘴胡言!”赵庄喝道,“琅邪,你为替此人开脱,竟敢揣测圣意!”
琅邪冷冷道,“圣意便是用来揣测的,只分对或错;各位大人何不听听,若觉得下官说错了,再当下官胡说,治下官的罪。”
“大胆!”刑部尚书喝了一声,“琅邪,皇上许你出来听审,不是要你妄议,既知无权,还胡言什么,退下。”
他是琅邪顶头上司,这小子连番惹事,已让他和息子帆堆下不少公事,此时制止他,有护短之意,也是要警告他别多事。
熟料这小子一点儿不怕威胁,“大人觉得下官胡说?那大人说,此人早可治罪,皇上为何偏要三司会审?审了不够,为何还偏要供词?大人当真不曾想过?还是明知不说?”
尚书见他戳穿,似存心惹事,不知如何答话,只狠瞪着他。
大理寺卿打圆场道,“侍郎说的也有理。尚书大人,御史大人,赵大人,圣上既让侍郎听审,必有思量,不妨听他说说,也免得……圣上怪罪。”
他这么一说,堂中御史也无意见,琅邪便不再顾忌,“下官以为,方才这陈申虽满嘴胡言,却有一事说得不错......便是他说皇上要博仁名、善名。”
众人脸色一变。
“还在胡说八道!”
“各位大人听完再捆下官不迟。”
“大人,下官不才,方才听这位人犯说皇上要博仁名善名时极尽冷嘲热讽,各位大人也似当它洪水猛兽避而不谈,下官实在不知为何。”
“要你知晓什么?圣上乃是真龙天子,治天下乃圣上生之使命,何须博你所说什么仁名善名?倘若这便是你要说的,不必再言。”
“大人,恕下官仍要问一问,皇上若不为博名,为何不让赵大人干脆直接杀了这小子?
“平民百姓都知道考取功名光宗耀祖,皇上贵为天子,虽不必在意小小功名,但古有尧舜、文景、贞观开元等名传千古的盛世明君,亦有夏桀、殷纣甚至近到前朝杨骅这等残暴昏君,众位因何记得他们?难道不正是一个‘名’?皇上虽是上天选中之人,古来帝王哪一个不是上天选中?难道博仁名善名还不好?要学夏商亡国才好?
“大人不说话,是否因为下官没有说错?
“下官虽没有各位大人书读得多,但也当着官差,知西郊是块敏感之地,听这陈申所言,虽大逆不道,却像积怨已久,也绝非此一人作此想,这样关头,皇上改令各位大人来审,各位却又避而不谈,生怕触了皇上忌讳——
“身为臣子,为君忧思本是本分。可大人们可曾想过,皇上常年坐镇深宫,终不能以一人之耳听天下、一人之眼看四方,如此才有我等为人臣的去替他看、替他听;眼下西郊是块脓疮,倒不如狠一狠心,将它亮出来挤了,也好过不闻不问,自欺欺人,以致扩散感染了旁的地方。皇上既有决断,众位只是愚忠,难道要陷皇上于不义之地?”
“砰”地一声,抢先打断赵庄的发作。
是那堂中央始终一言未发的白发御史,到底年长沉得住气,“侍郎,莫再多言。”
琅邪看他一眼,忽地察觉到旁边一道目光正注视着自己,扭头看,原来是息延。
他笑了笑,瞥一眼那被架在堂下的陈申,心知自己尽力,也不再多言,坐回椅上。
御史道,“各位,我等不敢揣摩圣意,但圣旨不可不听,赵大人,让你的人退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