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郡主是何时睡下的?”元祎手拿戒尺,冷声问道。
没睡。看了一宿的话本,半夜还换了几支蜡烛。
他并未将话说出口,因为站在元祎身后的方思宁正手指点唇,示意他噤声。
元祎见他不回答,戒尺在手中掂了掂,又问:“那郡主今日是几时起身的?”
这个却是明知故问了。因为未时过半的时候,是元祎亲自将人从被窝里拽出来的。
他思忖了片刻,开口:“元护卫,是属下……”
闷闷一声“啪”,戒尺落在肩头的力道不轻不重,却着实吓到了他。他只好咽了话,老实跪着。
“我奉将军之命护卫郡主,更兼教导之责。”元祎开口,人对着陈慬,话却是说给方思宁听的,“如今你在郡主房中伺候,却不知郡主的起居,这便是怠忽职守。如今当着将军和长公主,你可认错?”
此话一出,方思宁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我知道错啦。”
元祎听在耳中,却道:“郡主何出此言?郡主乃是金枝玉叶,我岂敢让郡主认错啊。”
方思宁讪笑着凑上前来,道:“姑姑,在反省了,真的。”
元祎也不搭理她,手里的戒尺又在陈慬肩上敲了一下,道:“从今日起,三更之后,郡主房内若还亮着灯,唯你是问。”
陈慬低头,沉声应下:
“是。”
……
待回到房中,方思宁拍拍心口,松了一口气。
她回头望向陈慬,多少觉得有些对不起他。
“打疼了吗?”她转身走到他跟前,问。
陈慬想起那几下戒尺,如实说道:“属下这身衣裳是特质的,里头还有一层软甲。元护卫并未用力,只怕连印子都没落下。”
“诶?这么厉害?我看看。”方思宁带着些许促狭,倾身凑了过去,伸手将他的衣襟扯开,细细瞧了瞧。
这番动作,令陈慬身子一僵。但他终究没有言语,也没有任何举动。
方思宁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便更不客气地手沿他的胸廓,细细摸了摸衣料。诚如他所言,这身衣裳非同一般,料子厚实且织工细密,既挺括又防水。染料亦不寻常,深沉暗黑,恰与夜色融为一体。至于里头那层软甲,是铜丝环锁,寻常的刀割剑削断无法损伤分毫。
只不过,除却防护和隐蔽外,这身衣裳实在不怎么样,又硬又重的,穿着肯定不舒服。
方思宁的双手停在他的腰侧,仰头冲他笑道:“果然是身好衣裳。但依我看呀,以后还是不要穿了,免得姑姑打得不顺手。”
陈慬自然不敢拂逆,点头应她:“属下遵命。”
“正巧明日我找了裁缝来做春衫,你就顺便也做几身吧。”方思宁说完,这才松开了手,笑吟吟地转身回内室。
“谢郡主。”
陈慬说罢,无奈地笑了笑。这哪里是担心元祎打得不顺手,分明就是在安抚他。他看向珠帘之内,就见方思宁在榻上坐下,满面笑容地又拿了话本看,半分反省过的样子都没有……
晚膳之后,方思宁依旧沉迷话本。不觉已是三更,她却出人意料地放下了书,打着夸张的哈欠,熄了蜡烛歇下。
陈慬见状,倒有些欣慰。但就在这时,她的床帐内,幽光一闪而过,引他抬了眸。
那是……夜明珠?
……
还好有夜明珠!
方思宁钻在被子里,话本也在被子里,一颗夜明珠刚好能照亮,如此这般,就算看上一夜,也不怕有人发现。
呵呵呵,这可是她当年在皇宫内练就的本领,只是没想到,到了北地还是得故技重施,多少有些令人惆怅。
但她很快收了惆怅,毕竟话本正到精彩之处,还是先看要紧。
她暗暗笑着,刚翻开书,却听陈慬唤了她一声,声音近在咫尺:
“郡主。”
方思宁吓了一跳,从被窝里探出了脑袋来:“你……有事?”
陈慬看了看自她被子里透出的荧光,道:“时候不早了,郡主还是早些休息。”
方思宁忙把被子摁实,道:“你就当没看见,自然有你的好处。”
陈慬却没答应,只道:“夜明珠光辉幽暗,对眼睛不好。”
“……”
他这个态度,令方思宁甚是不解。先前种种刁难,他从没有拒绝的。怎么今日捱了元祎两下戒尺——还没打疼,就这般不依不饶了?
“是几身衣裳不够?”方思宁皱起眉头,“那给你院子里那些小家伙也做两身,如何?”
原来不仅是安抚,还是贿赂?
陈慬摇了摇头:“郡主不必如此。”
“你才是不必如此呢。”方思宁叹起气来,“我这书就剩一半了,看完就睡,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