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误(9)
听她们旧事重提,姚玉华先败下阵来,跟着道:“还不过午,不必着急。”
梁沐本就故意逗她们,闻言顺水推舟就应了下来。四人转道而行,悠闲从容。
而在背后大日如来佛的金殿内,白凝辉双手合掌,闭眸默念心愿,虔诚叩拜。如来佛庄严垂视世人,众生平等。白芷、连乔起身搀扶起她,出了殿连乔先好奇问,“小姐是为谁求愿?”
白凝辉轻笑,“为你们,为我自己,我有太多的心愿了。”
白芷来她身边四年,也存疑惑,“小姐年年点长明灯,也不知道为的是谁?”若为了父亲,没必要绝口不提。若为了宋文成和林夫人,他们都早已故去。
她们俩都不知绍县、楚州的许多事。白凝辉不欲多说,嗔道:“问这么多,小心待会儿罚你们抄经。”
连乔忙捂住口鼻连连摇头。她才学写字不久,写得歪歪扭扭,最怕抄经。可白凝辉却喜抄经,每日都要写一张经文,一手簪花小楷秀丽淡雅。连乔每每歆羡,“我以后要是字写的有小姐这么好就心满意足了。”
白凝辉开始研习佛法,是宋文成病重之时。她为他吃斋念佛,祈求消灾解难。宋文成病逝,习惯却因此保留。经文读了千遍,心间就一片平静,不至于多想。
而为人点一盏长明灯,则是在梁沐走之后。她听人说梁沐负气离开绍县,久无音信。一日一日的等下去,愁闷和担忧与日俱增。她为了自己安心,也为了梁沐平平安安,开始求助佛寺。以至后来得知梁沐一步登天,她也未撤销此举。边疆关外对敌,只怕危险万分。久而久之这件事在她的生活中生根发芽,不能轻易断舍。
白凝辉垂眸微笑。如今梁沐就在云阳城中,平安无虑。她本应安心,却为何忽生酸涩,微妙侵入蚕食她的五脏肺腑。
“大哥,你怎么慢吞吞的!”
严燕不满回首,转过身面对着梁沐,自己则一步一步向后退。不妨拐角处猛地撞上一人。连乔瞪大了眼睛,嘟着嘴道:“你怎么不看路?”
严燕尚未开口,白凝辉就朝她颔首微笑,一面道:“连乔,我无事的。”
蓦然再次听到熟悉的声音,梁沐的心瞬间提起,若隐若无的木樨香又随风飘来,莫名搅乱人的心绪。梁沐不由自主慢了脚步,可几人间只剩方寸。刹那间方才所见的月白裙裳重现眼前。
还是那样的眉眼,那样的唇鼻,只是比十年前似乎要憔悴一些。梁沐心如潮涌,眼泛微波。却在须臾后皱拢双眉,这些年她过的不好么?她的丈夫是如何待她?
白凝辉一双眼不知道往哪里看。她没想到会突然遇上梁沐,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唇舌翕张。可见梁沐皱眉,她的笑意骤然僵住,扬起的唇角不受控地颤抖,想笑而不能,终于抿成一条直线。
她低头错身而过,旧的桂花簪子自梁沐眼前滑走。白芷的手被攥得发疼,她回头看了看,一行人已经将要离去。
“小姐?”
背后也传来声响,“姐夫,你认识她吗?”
姐夫……果然他已娶妻。就是不知哪一位何其有幸。白凝辉木然地想,她期望梁沐平安幸福,期望有个人能爱他的所有。可为什么心愿得偿,反而肝肠寸断。白凝辉拼命咬住唇舌不敢泄出半点,她想回头望,可整个人僵硬得难以转身。
她听到身后飘飘渺渺一句,“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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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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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杨浓,柳叶重,困人天气日初长。
清晨刚过,就已感觉到一阵暑意袭来。莲池畔的小亭倒映水中,和绿柳垂杨相交映。荷叶初绽,已有好奇的游鱼开口啃噬。
白凝辉怀抱琵琶不知疲倦地弹奏许久,来来回回都是重复的几首曲目。
翠竹旁,连乔和白芷两人低声商议,“小姐已经连着几日这样了。自从那日碧云寺回来,她就茶饭不思,神情恍惚。白芷姐姐,这可怎么办?”
白芷也没法子,皱着眉道:“这几夜又睡不好了,总是睁着眼睛到天明。长此以往怎么挨得住。”
“姐姐认识那个人吗?”
白芷摇了摇头,眼中满含担忧地望到亭边。在其他人面前倒好,还是伯府庄重守礼的二小姐。可一旦没了旁人,好似一直秉着的一口气突然消逝,连肩臂都垂塌。
白凝辉凝眸,双目视线似落在琴弦上。可若真计较,分明眼中空洞迷茫,双手完全凭借本能记忆挑抹。
梁沐不认识她了。
无论这句话是真是假,他在人前羞于承认。白凝辉欲笑,却比哭还难看,而眼睫微眨,两滴清泪随之落在她的手背上。
梁沐不愿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