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王谢(101)
比如王戎去女婿裴頠家,一路不经通报径直走到女儿女婿的卧室。女婿裴頠和他的女儿都不在意,很自然地下床重新安排座位,和他宾主相对。
王琅商议密事的时候会特意让婢女到外间守门,今日的事却算不上很秘密,因此和哥哥直接在厅堂谈起,不曾关窗闭户。
内宅仆从未得吩咐,又知道王悦的身份非同一般,便直接领他去厅堂找宅中主人,因此听到兄妹两人说话。
虽然未曾听全,但他何等伶俐,略想一下就明白了前因后果,混入话题。
王允之有些不满:“劝分劝和,要看分好和好,岂可一概而论?”
王悦毫不生气,如常笑道:“如果山山只是想要孩子跟她姓王,是分是和其实都无妨。”
王允之看他:“愿闻长豫高见。”
王悦微笑:“渊猷不知贾谧事乎?”
他这么一说,王允之和王琅都反应过来。
贾谧是西晋末年一度权力滔天的人物,包括石崇、潘岳、陆机、陆云、左思在内的二十四人都奉承他,被称为他的文章二十四友。其中潘岳,也就是后世里视为美男子代表的潘安,与以豪奢闻名的石崇两人特别谄事贾谧,每次贾谧出门,两人看到车架扬起的尘土就开始下拜。
而贾谧本叫韩谧,就是那个每次父亲宴客都躲在窗后的小女儿贾午与贾充掾属韩寿的长子。
因为贾充的两个儿子都在婴儿时夭折,只剩两个女儿,贾充的妻子郭槐就把自己小女儿贾午和韩寿的儿子过继给她夭折的长子贾黎民,继承贾充的爵位。
本来即使贾充无子,也应该从贾氏旁宗中挑选一子,过继给贾充,绝没有过继外孙的道理。
但郭槐偏爱自己的女儿,希望贾充的继承人身上仍有郭氏血脉,硬是压下所有异议过继外孙,并宣称这是贾充生前的意思。
贾充人都死了,自然没法跟她辩驳。而晋武帝司马炎竟然也因此同意,让韩谧改姓为贾,继承贾充的鲁公爵位。
王悦道:“山山身上本来就有县侯爵位,无人继承自是可惜,要一个孩子姓王袭爵是正当要求,又有武帝旨意在先,圣上没理由不同意。”
王琅心想这话说得有一定道理,但司马炎下的这道诏书当时就遭到讥讽,认为是一道乱命,不算值得被效仿的那类先例,而且她的权位也比不上贾充,不值得被破例,真想实施,得等她打下成汉或者洛阳,功勋足够压倒世人议论之后。
又听王悦问:“我能有幸先知道渊猷在考虑哪家儿郎吗?”
王允之挑眉:“怎么,你有要推荐的人选?”
王悦道:“有,但我怀疑与渊猷在考虑的是同一人。”
王琅不由大奇:“他连长豫兄长那里都探过口风了?”
王允之瞥她一眼:“当心他在诈你。”
王悦忍不住莞尔:“我来之前确实不敢妄语,但既然渊猷与山山已经在考虑,那么我想应该就是谢家三郎了。他之前写过一封信给我,说的是牡丹生长到一定程度,需要进行分枝,然后才会开得更加艳丽繁盛,还附上了分枝之法,我没有回他,不过那封信文采不错,无怪阿父想授他佐著作郎。”
王琅心想晋朝这些名士讲话真是太过隐晦,唯一的好处大概是话不说开,外人完全听不懂,即使拒绝也不伤情面。
反正她是没看出牡丹分枝和谢安想娶她之间有什么关系,估计王悦本来也不太肯定,直到今天上门才确认了他的意思。
想想同为琅邪王氏,婚姻之事也该问问对方的意见,王琅也不觉得不好意思,直言道:“长豫兄长猜的不错,确实是谢安,不过我不准备答应。”
王悦眨了眨眼睛:“我还以为他已经与山山定情才敢来写信,难道竟是一厢情愿?”
王琅迟疑了一下:“也不能说是一厢情愿。”
王悦道:“其实我原本也考虑过山山的婚事该如何办。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立功之后向圣上请求旨意,仿照天家招驸马之例,为山山招一个人来尚主。异姓封王有禅代之忧,封个县主总没那么大阻力,甚至不实封,只仪同县主即可。”
公主是皇室血脉,相当于君。驸马不能说娶公主,只能说尚公主,就是因为驸马是皇帝的臣子,公主是皇帝的血脉,对外姓而言相当于君,臣不能娶君。
他说到这里,王琅和王允之都相信他确实认真想过这件事,并且想出了一个可实施的方法。
“不过如果是谢家三郎,事情就简单多了。我记得他籍在会稽?”
最后一句问的是王琅。
王琅轻轻点头:“是在会稽。”
王悦一拊掌:“善。”
王允之睨他:“善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