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203)
晚词羞得闭上眼,推开他的手,声音微哑道:“你也闹够了,睡了罢。”
章衡笑道:“你渴不渴?方才流了那许多……”一语未了,被她狠狠踹了一脚,又笑道:“我记得你写过一句词,且是应景。春雨盈盈,倚红偎翠,一饷风流难羡。”
这原是旧年写桃花的词,亏他记得,用在这种地方!晚词翻过身来撕他的嘴。章衡早下了床,见她满面娇嗔,笑个不住。
晚词就他手中吃了两口茶,面朝床里躺下。章衡熄了灯,上床将她圈在怀里,拨弄着散乱的长发,道:“先前做了什么梦,吓得脸儿黄黄的?”
晚词道:“你想知道我是如何逃出鲁王府的么?”
章衡手一顿,道:“当然想知道。”
晚词缓声道:“姐姐给我一种药,叫龟息散,服下后十二时辰内心跳全无,就像死了一样。我与姐姐约定日期,到了这一日,我服下龟息散,感觉身子越来越冷,越来越硬,所有味道都消失了,只有声音。”
“我听见五更天的梆子声,绣雨醒了,发现我气息全无,以为我死了,尖叫着跑了出去。没过多久,管家和太医来了,太医断定我系服毒自尽,所有人都来了。他们将我收殓,装进棺材里,盖上棺盖,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绣雨一直在旁边哭,我心里难受,却不能对她说什么。她是个好丫头,那几年只有她尽心尽力服侍我。我没让她享过什么福,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晚词说着语声哽塞,她从未对章衡提及那段婚姻的惨淡,但他见她冒死逃出鲁王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非是遇人不淑,生不如死罢了。
章衡比她想象中的更明白,明白到心如刀剉,却只能装作一知半解的心疼怜惜,抱紧她道:“都过去了,别哭了,你若是不放心,我叫人去看看她。”
晚词摇头道:“不必了。”转过身来,将泪涔涔的脸偎着他的胸膛,接着之前的话道:“我躺在棺材里,等着姐姐来救我。其实那时我对她所知甚少,我不确定她是否真的会来救我。可我没得选,我必须赌一把,哪怕搭上性命。”
她语气果决,须臾又优柔缠绵,低声述道:“我从未那样期待一个人来,也从未那样害怕一个人不来,战战兢兢,如临深渊,真是煎熬极了。”
“万幸她没有失约,我睁开眼看见她的一瞬间,说不出有多欢喜。可是后来,我常常梦见那一晚她没有来,我被活活闷死在棺中,手指抓得都是血。”
章衡攥住她的手,沉默良久,道:“我多想救你的人是我。”
晚词叹息一声,道:“你不明白,我最怕那个人是你。”
她心高气傲,不是能伏低做小的人,这天大的恩情如何承受得起?过去的不堪,谁愿意情人铭记于心?章衡本是一点就透的人,在刑部待了这些年,经多见广,怎么会不明白。
晚词道出这番心事,畅快了许多,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泪水干涸,许安人睁着眼躺在床上,枯瘦的手抓着被子,像两只鸡爪子。丈夫的鼾声拉锯着她的心,她不明白,他怎么还能睡得着!
即便他不是凶手,女儿没了,他就不心痛么?
到底是男人,不知怀胎生产的苦,哪有十指连心的爱。许安人越想越心寒,像掉在黑漆漆的冰窟窿里,唯一的一点希望都落在范宣身上。但愿那位聪明俊秀的年轻人能揭开真相,哪怕这真相会摧毁一切,也好过眼下冰冷窒息的平静。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元夜灯(四)
“小心点,水别蘸得太多。”一大早,潘逖捧着手炉,站在廊下看两个小厮调治糊水,刷抹自己前几日写的字帖。这两幅字他写得甚是满意,正准备裱起来送人。管家走过来道:“老爷,刑部的章侍郎和范主事来了,在厅上等着要见您呢。”潘逖与章衡不过点头之交,私下从无来往,闻言有些诧异。走到厅上,两下见过礼,分宾主坐定。晚词打量潘逖,不论人品如何,这位太常寺少卿长得倒是儒雅可亲,原来潘氏像他更多一点。章衡开门见山道:“潘大人,令爱三日前缢死房中,尊夫人疑心此乃他人所为,昨日亲自到范主事家中,请她调查此事。您可知道?”潘逖脸色惊变,复杂的目光投向晚词,道:“老夫丝毫不知,贱内因小女走得突然,这几日悲痛过度,精神恍惚,冒昧打扰,还望范主事见谅。”
“小心点,水别蘸得太多。”
一大早,潘逖捧着手炉,站在廊下看两个小厮调治糊水,刷抹自己前几日写的字帖。这两幅字他写得甚是满意,正准备裱起来送人。
管家走过来道:“老爷,刑部的章侍郎和范主事来了,在厅上等着要见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