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子(111)
章衡没有看他,径直穿过回廊,在后院的垂花门前放慢脚步,渐渐站住了。晚词就在房中,他看见她纤纤的剪影映在窗纱上,像一幅静好的画。
他知道只要上前与她坦白,她便会对他感恩戴德,温存体贴,予取予求。
可是被恩情绑架的她会开心么?他要的是一个日日夜夜活在亏欠中的赵晚词么?
这一步踏出去,便再也收不回来。章衡犹豫不决,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冲动还是冷静,只觉得憋闷至极。
房中忽然传出细细的歌声,是一曲《少年游》。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相识这么久,他第一次听她唱歌,在这座属于她的宅院里,唱得无甚技巧,却透着一股自在。他喜欢这样自在的晚词,像回到林子里的九月,光是看着便有一种满足。
何必非拿恩情去压她,倒显得自己黔驴技穷。
走罢,走罢,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说,却又不舍离去。直等屋里的灯熄了,方才转身。
月光照得青石板地发亮,回去的路上,章衡依旧不痛快,而那罪魁祸首只用一首歌便让他心甘情愿地不痛快。
两日后,晚词收到吏部送来的告身,上面赫然写着刑部主事一职,还以为弄错了,特特地跑到章府去问章衡。
章衡和颜悦色道:“没弄错,是部堂喜欢你作的诗,又听说你帮忙捉大盗的事,夸你是个人才,硬从大理寺把你要了过来。”
晚词听说是姚尚书的主意,也就不好反对了。
“既如此,晚生只能从命了。”她想章衡多半已知大理寺少卿要她去大理寺的事,又解释道:“晚生并不是想去大理寺才拒绝大人的一番好意,只是想着在大理寺历练几年再去刑部帮大人分忧。”
章衡心中冷笑,话说得真漂亮,分明就是为了刘密才去大理寺。
他看着这虚伪的小妮子,故作动容道:“难为你有这份心。”
晚词回去拿着这份告身发愁,兜兜转转,还是要和章衡一个衙门共事,以后这祸水成天在她眼前晃,可如何是好?
夜里翻来覆去,天明时才睡着,却梦见那日在留仙湖上,他的小舟撞上画舫,她从船边跌落,叫他抱个满怀。青纱掀起,她望着眉欢眼笑的少年,心想这厮长得真俊啊。醒来心忒忒得跳,双手捂住滚烫的脸颊,再也睡不着。
这日到刑部上任,还有一名新主事姓应,也是章衡的门生。章衡领他们见过姚尚书,说了几句话,让他们去各自的值房。
刑部有四司,各司主事加起来有十几个,下面的书吏便更多了。晚词的职责是编修敕令,她这间值房原本十分宽敞,却被历朝历代的法典堆满了,古籍特有的气味混着樟脑味,一进院门便能闻到。
除她以外,这间值房里还有一名姓彭的老主事和四名书吏,大家彼此见过,晚词便在靠窗的空位坐下了。
第六十三章
云州案(上)
刑部还有一名范主事,年纪比晚词大得多,于是大家都她小范主事。同值房的彭主事年近半百,精通刑法,晚词有不懂之处便请教他。彭主事喜她聪明伶俐,乐得教她。晚词隔三差五带些蜜饯糕点孝敬他,老人家好这一口,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做了一个多月的小范主事,晚词才发现即便同在一个衙门,她碰见章衡的机会并不多。刑部只有两位侍郎,另一位苏侍郎便是昔日的苏主事,他和章衡还有姚尚书的值房在一个院子里,门口有兵士把守,等闲不得入内。
刑部还有一名范主事,年纪比晚词大得多,于是大家都她小范主事。
同值房的彭主事年近半百,精通刑法,晚词有不懂之处便请教他。彭主事喜她聪明伶俐,乐得教她。晚词隔三差五带些蜜饯糕点孝敬他,老人家好这一口,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做了一个多月的小范主事,晚词才发现即便同在一个衙门,她碰见章衡的机会并不多。
刑部只有两位侍郎,另一位苏侍郎便是昔日的苏主事,他和章衡还有姚尚书的值房在一个院子里,门口有兵士把守,等闲不得入内。
每月中旬,书吏会把新修的敕令送给章衡过目,据说章衡处理公务速度极快,且甚严格,若有问题,隔日便会叫人过去修改。
这日晚词被叫过去,已是六月里了,姚尚书种的葡萄还只有小指头大,一嘟嘟垂挂下来,姗姗可爱。
走进值房,章衡正在批阅公文,抬眼看了看她,道:“坐罢。”
晚词坐在他对面的圆凳上,他用朱笔写着字,一时没有说话。屋后有一排柳树,树上的蝉奋力鸣叫着,知了知了,清脆的声音穿透窗纱,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