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序(99)
孙长义现在真的参不懂,乍听朔王说韎县账簿一事,他惊恐万分,眼前的丞相却连手中捏着的书信都不甚在意。
他恭敬地问:“真将朔王偷送去封地?”
“送,为何不送。”顾源置气道,“他不就是想起兵造反吗,不自量力。”
对此顾源还是有顾虑,且朔王没这个胆,直接逃去封地。
孙长义一惊,这多日来的忧虑让丞相这样简单直白地说了出。
忙问:“那天下不就乱了吗?”
“是他周家乱,干天下何事。”丞相倒是有点顺气了,他就不相信没有不想当皇帝的人,朔王看似聪明其实蠢笨至极,可也太把自己当回事。
敢提点他要舍弃丞相长史,这也是他朔王可置喙的?
让他周家稳住的天下是顾家,往后若再乱些,换个姓也是可以的。
如今要防范手握重兵的杨锷。
“丞相,”孙长义问,“何时着手去办?”
“再过一两日,容我想想。”
“是。”
孙长义到底是年轻,生于乱世,成于太平年,饱读圣贤书,礼教他忠于国。丞相此番轻淡不干己身的言语再次打乱内心的桎梏,他不能接受兵乱,兵乱即伤民。
丞相是他的主公,辅佐皇帝成就盛世,这必定不能坍塌。
皇帝和丞相孰轻孰重?
这个问题他曾用很长一段时间才平息确定下来,他想到他身后的父族、母族全部仰仗丞相,丞相没有因他是一个庶子而嫌弃他,他当以身报恩。往后他想考取功名又想悬壶济世,二选一,到底还要倚靠丞相。
或许他本身便是矛盾的吧。
此次丞相让他一个朝堂之外的人去见朔王,丞相真的很器重他。
“你先下去。”顾源吩咐道。
孙长义应是退去。
顾源这才把书信从书封中抽出来。
这便是朔王同他谈的条件,想必朔王也想用这里头所谓的据证和皇帝谈条件。
将将看上一眼,顾源目若铜铃,气得他双手发颤,叫住孙长义。
“去把大公子叫过来。”尾声竟有些颤抖。
孙长义闻言,忙退去请人。
他想里头的据证难道真的可将天捅破?
这份捅破天的据证是建旭元年,周卫烜登基的第二年,宪厉国突然发兵攻皋国夅峪关,破夅峪关掳去三座城池。
周卫烜命大将军杨标领五万兵马速去收复失地,大将军杨标领命,待到时,第四座城池已被攻占。
四座城,守城将士均弃城而逃,此等丑闻闻所未闻。杨标一面捉拿弃城将士一面应战,待收复回两座城池之时,再无力进行下去。
守城将士弃城而逃,均因城中无粮可支,疏散百姓退至后方。
为何会无粮?
百姓余粮被丞相的粮商高价买走。
战事未起,城中粮商提早得信退出城池。
战事起,军粮、官粮因守城消耗殆尽,支应杨标战事的粮草先抵达,民不可不救,收复城池不可不收,便把战粮一分为二,一半赈灾,一半用于战事。
军报抵达京师,丞相当机立断上疏彻查粮草一事,当时的吕冲领命兵马增援杨标,杨标四万兵马等来吕冲增援的假信,追宪厉军至夅峪关,因丞相的人通敌,杨标被宪厉军诱杀于夅峪关内,全军覆没。
丞相为削弱杨标军中势力,一国丞相竟通敌卖国,与宪厉国达成共识,而后轻松平息战事,与宪厉国谈和。
宪厉国和皋国丞相视杨标为心腹大患,同一目标死了,便也各自欢喜。
杨家受先皇重用,周卫烜继位,杨家有东山再起之势。
朔王手书上所指的事能定他通敌卖国之罪,手书上写的人证、物证俱对,也就是人证、物证俱全。
丞相暗暗切齿,如今宪厉国内乱不断,竟把他的人给抖了出来。
宪厉国内乱,如今已经乱到他皋国丞相头上,朔王是如何得到这份据证的?
这天下就此会大乱吗?
他抬头望天,阴云密布,不容一丝日光透下来。
一声惊雷让丞相不由胆颤,茶盏里的茶不知何时已经凉透,他倒满一杯饮掉。
书房的窗户吹进一阵一阵阴风,掀起纸张吹落在地。
桃木珠帘相互碰撞绞做一团。
这风已经吹了多久?
*
彭连硕骁勇,擅用闪袭,无一败仗,连连捷报从关外传至京师。
纶涸郡依旧锣鼓熏天,关外被人遗忘的三流地万籁俱静。
啊芜拉着周卫序溜进河里,她想用河水的沁凉洗去身上燥热。
他们在安静地等鱼儿上钩,这几日她心神不宁。
周卫序从背后拥啊芜入怀,啊芜脚踩石块枕在他肩上,仰望星空。
“周卫序,在这草原,我怎么没见着野狼呢,连一声狼吼都没听见。”她说,“你不是还想带我躲狼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