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序(98)
同样是和风细语,今日啊芜觉着他特别陌生。
主动与人讲那么多话,定是有所求,她唯一能推断的是他真想拿住丞相的把柄,比如手书,既然她能推断出,那丞相也能想到,只是她不知道丞相是个什么样的人,丞相会如何应对。想必他是知道丞相脾性的。
周卫序前日说只要丞相的人来一次三流地,此次纶涸之行便算成功了,即便不来,后续皇帝自有安排。
他一直“装扮”自己,似乎为自己重新“装扮”出了一副躯壳。
之前的跶挞和谈,骗卞臣支信任他的伪装,今日的装病,他竟装的让她都看不出端倪。
帝位原本是他的,不愿臣服于如今的皇帝,如今要助皇帝攻跶挞,扳倒丞相,他在京师肯定活得很累吧。
周卫序起身再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还不忘嘟囔一声:“口干舌燥。”
啊芜也起了身,想对他笑,可笑不出来,只是认真地问他:“我只想知道你装病有什么用处,既装病又掩饰病。”
周卫序对她笑:“以弱凌强,丞相那个老匹夫,老谋深算,让他多想想。”他说得轻松。
“就这样?”
“就这样。”
“那你真的要去封地?”
周卫序突然俯下身亲吻她的耳后,似乎她耳后比较好亲,她会躲。
啊芜脖子一缩听见周卫序说:“不去,还没给你跟皇帝讨赏呢。”话里还带着些许孩子气。
突然啊芜问:“那孙长义是什么来头,做什么官?”
“无官无职。”
“哦。”啊芜了然,“跟我一样呢。”
啊芜出帐和孙长义四人一道用饭。
颜雀伺候养病的周卫序。
早前孙长义睨过啊芜一眼,啊芜觉着有意思,那明明很轻视的眼神,自从周卫序交完书信,他便再也没有过那样的眼神。
以弱凌强,先撂倒了一个弱的。
孙长义吃得慢,细嚼慢咽,两日马背颠簸现下确实需要好好吃顿饭,头也不抬一心想吃快些。那截羊腿子都不会啃,纹丝不动地躺在案上。
丞相差个文弱书生过来,未必真弱,定身有所长。
比如他的记性好。
旁的啊芜没看出来。
以面观心大有学问,啊芜便多看了几眼孙长义。
五月中旬的日头照得三流地斑驳迷离,五月中旬的风吹得三流地那条唯一的河道暗潮涌动。
这是啊芜第一次真正深刻地接触宫廷权谋。
各个带着□□,演一出绘声绘色的戏。
啊芜抬头望天,月圆星疏,好像许久没有下雨了。
她从始至终便没有离开权力的旋涡,从前如此,如今也是。
往后……她一定能为父亲平反。
而周卫序,不知不觉之中成了她的先生,授她以渔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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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天时人合(八)
丞相府邸。
顾源听完孙长义一遍完整复述,静静地踱着步子,沉思。
手中握着的信件还未打开。
半柱香过后,他才问孙长义:“朔王的咳疾属实?”
孙长义懂些医理,在三流地他也仔细观察过,但他不敢确定自己的判断,只能将所见所闻同丞相如实说。
“属下在与朔王交谈之际未见到他面容,只听见时而闷咳,时而急喘,但朔王尽量想掩饰,属下用饭时不见他的侍从神色担忧,不知是刻意掩饰还是真只是风寒。帐内燃香混淆嗅觉,属下能闻到微弱的药剂苦涩之味,确属治咳疾的药石,帐外隐蔽处堆砌药渣,只是属下未进前探查,天暗离得太远也瞧不出来。”
“风寒下猛药,还让本相送他去封地……”顾源自念。
双臂交叠在身后沉思。
纶涸药堂顶好的治咳疾良药被朔王下人全部买了一遍,其中一方,剂量却要的多一些。
他问:“咳疾若重,可经得起颠簸?”
“若车马避风、避震,不影响休憩可保一命。”孙长义不明白,“既有咳疾为何要掩饰?”
顾源冷哼一声:“身体康健乃天赐恩泽,身体发肤亏损定是老天厌弃了,你看看他如今才几岁?”
顾源生平极爱惜自己的身体,年近七旬仍旧硬朗,独辟养生之道,著书论道,早年与宫中太皇太后交流颇多,只是太皇太后崩逝之后也无人敢凌驾他之上谈经论道了。
多少少了点趣味。
孙长义是因对医术悟性高才得顾源赏识,人踏实所以被顾源委以重任,一直当个家丁带在身侧,视为半个心腹。
面对丞相的答非所问孙长义并不敢吭声,孙长义习惯于倾听,之后再独自消化。
丞相睨了他一眼才说到正处:“掩饰身体有恙,他朔王才有资格和我同程一船,让我保他性命,若一个病秧子,保来何用,今日保明日死,让我白白沾一身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