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序(8)
日子久了人也麻木了,乡邻每每问起何时能喝喜酒,万大叔生气,把责任推在了顾大娘的身上,让乡邻去问顾大娘,从此,乡邻也便知晓了万直这婚事成不了。
万直的心意未曾被外头的闲言碎语搅乱半分,一心向着啊芜。
他知啊芜不同,可又不知哪里不同,一心只想着待她好。
后来啊芜主动说要做事,他高兴了几日,精心帮衬,重活累活他先挑了去做,只让她做轻巧的。
顾大娘说什么他也不听,只听啊芜的。
最近一月,万直寝食难安,总是半夜起来站在啊芜屋外,一呆就是好久,守着屋内透出来的烛火不知想什么。
六日前啊芜向万直借银两,说是要独自进京办事。
万直开始慌了,啊芜不让他一同前去,也不告知将做何事,唯恐这次啊芜离他而去,再不相见。
啊芜对他说办完事她定会回来,他才安了心,取来往日私下里藏的钱两全部交于她,啊芜手握钱两郑重道谢。
万直心中钝痛,他要的不是言谢。
啊芜走后的那一下午,万直在田地里恣意奔跑,任雨水浸透肝肠肺腑,他不知老天爷是要浇醒他还是惩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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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芜同万直回了家,顾大娘已有几日未见啊芜,此时一见,迎不是拒也不是,憋着闷气不讲一句话,默默地在灶头忙和。
万直将被褥往里屋搬,顾大娘夹眉生疑。
啊芜向前一步从腰间取出五两银子递于顾大娘:“多谢大娘这一年的照拂,银子不多,望请收下。”
顾大娘见着啊芜手中的银子,一时回不了神,平日里哪里会见这么多银子,只在梅子收成时会遇见,这啊芜姑娘不知是得了何财路。
啊芜会心一笑,执了顾大娘收将银子放进她掌心:“这点银子自然不够,我回京师后努力赚银子,日后定当百倍奉上以报你们的救命之恩。”
“回京师?”顾大娘脱口相问。
啊芜答:“嗯,回京师。”
顾大娘满肚子疑问,不知道挑哪个问好。
她说是回京师,不是去京师。
顾大娘咽了咽口水不敢问,一个姑娘家从京师流落梅庄?
早前嫌啊芜白吃白住是真,经此,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百倍的银子那就是五百两,五百两,这辈子都没想过。
“姑娘,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倘若为了银子,当初就不该救你。佛主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那是心善做好事,是心善不忍你死,是心善……心善就不会求报……”顾大娘不敢惹事,也心有不甘,“姑娘这是在城里找到好人家了?”
啊芜牵强一笑,摇了摇头。
顾大娘满肚子的算盘在打,突然灵光闪现,将银子塞还给啊芜。
满脸堆笑:“姑娘在京中定是富贵了,我和万大叔算不得什么,可千万别忘记啊直,是他救了你,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们的事都怪我不好,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姑娘冰清玉洁哪里是我们这等农夫能惦记的。如今,庄上的人都等着看我们笑话呢,你只要日后为他谋个好差事,我和万大叔也就能直起身板了,看谁还敢说三道四……”
啊芜昨日受了凉又没休息好,此时脑仁嗡嗡有些发涨,后面的话愣是没听进去。
顾大娘正在兴头上,目光如炬盯着啊芜希望得到答案。
啊芜不忍拂掉她一番爱子赤诚,便点了点头将银子搁在灶台之上,说:“大娘收好银子。”
顾大娘见啊芜点头,万分欣喜,仿佛办了件极大的美事,收起银子心满意足。
她想,救命之恩非比寻常,五百两银子不敢奢望,眼下这五两银正合适,倒不如收下遂了啊芜姑娘的心意。
万直在远处噤声伫立,他见不得自己母亲如此啼笑皆非之态,心中只剩木讷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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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万直去买酒菜,啊芜收拾行囊。
当初落难于此,身无分文,这条命便是全部身家,如今倒是还多了两身粗布衣裳。啊芜望向一旁的貂襟绒氅,就它最占地方,今晚还是要靠它取暖。
屋舍是间小柴房腾出来的,容下一张板床和小圆几,空处所剩无几。三床被褥留在她屋中一床,这床被褥本可以不买,一宿几个时辰熬一熬便过去。
只是啊芜打小冬畏寒夏怕热,毛病多。
连日下雨,取暖的稻草也变得腻烦潮湿,想拿出去晒晒,怕惊扰万直,只此这一夜了,忍忍吧。
城内天气似乎比这荒郊村野要暖些,住惯客栈,再回草舍也是人间一苦。
得了银子第一件事就是买被褥,留下的被褥顾大娘他们能用的上。
像那位公子说的,天已放晴转暖。
只是夜里依旧冷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