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序(137)
啊芜一怔。
这番不要命的话,不是为了周卫序,是为她自己说的。
她道:“朔王是……”
“闭嘴,不准提他。”周卫烜厌恶地截断啊芜的话。
朔王是朔王,啊芜是啊芜,所说之事毫无关联。这是她没说完的话。
啊芜收声垂眸静默。周卫烜这个皇帝有问题。
周卫烜似乎已经受不了后脑的灼烧,他该离开了。
“朕乏了。”抬步就往殿外去。
等解下镣铐,啊芜望着通红的腕子久久不能动弹,捡起氅衣,一时想不起该如何出宫。在殿内缓慢走上一圈立在书案前,暖殿很简洁,无过多的饰物,书案上零星的放着几本书册,啊芜伸手拨了拨,拨出来几缕红穗子,忙把它用书册盖回去。
这是通行无阻的虎纹腰牌。
去到殿门口立着,见宫俾上前行礼,告知啊芜再等一会儿。啊芜开始倚着门柱,她有些累,九五之尊的九重宫阙,目及之处尽是遮拦,这皇城最开阔的便是殿外,头上的苍穹。
许久才见俞迁迎面而来。
啊芜不忘给俞迁行了个礼,道:“劳烦余内侍替我备个马车,送我回去。”
“是。”俞迁抹了把额上的汗,“内臣送临光君出宫。”随即唤人去备马车。
啊芜改了主意,转身回殿:“身子虚,先歇息一会儿。”
此时殿内已经没有旁人,啊芜等俞迁喘过气才轻声问他:“余内侍,陛下……”她点了点自己的额角,“是不是这里生病了?”
脑子有病。
俞迁老脸僵了一刹,立时恢复往日的和煦:“陛下,常有头疾。”
啊芜在俞迁眼中脸上看不出任何意思,言语也只是例行禀明实情。
“我也有头疾,倒不像陛下这般头疾到反复无常。”啊芜想起上林苑那片关着猛兽的山林和那些成林的惨烈脱皮兽身。
俞迁静默一会儿,从袖袋中掏出信笺交于啊芜:“临光君回去再打开。”
啊芜接过,瞭了俞迁一眼,俞迁脸色如常。
拖着身躯上了马车,啊芜全身无力到虚脱,头枕着厢壁抬手撩起帘子一角,余晖顺着缝隙钻进来,打在啊芜的脸上,今日的余晖只是余晖,没有生出别样的光景,只是落日前的顽固挣扎。
捏帘角的指尖吃不住力,陡然垂落。
啊芜才开始失声嚎啕,为她的母国,为她的父亲。
泽国早已摧枯拉朽,她不是不知道,因有阿爹庇佑她装作不知道,她坚信她的阿爹能为她顶起那片天,她坚信她的国还有救。
可早已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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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与世沉浮(七)
啊芜发起高烧,高烧反反复复,人也整日模模糊糊。她一直在做梦,梦里却都是清晰安宁的,看见阿爹那张久经风沙却异常俊毅的脸,粗粝的手掌还有温和的笑容。
阿爹不再穿将军甲,一直都是一袭在春日里穿的水绿常服,锦带束发,三十九岁的阿爹真真好看啊。
等病愈已是六日后,啊芜发誓要好好吃饭,好好歇息。
周卫烜竟将军报送来了北楼。
啊芜翻了翻,便让人送回去。
意料之中的局势。
斜衣再次来北楼拜访,啊芜穿戴整齐才去到正堂。
“让斜衣姑娘久等了。”啊芜已经尽量提气招呼,案上的茶也不知换过几茬,斜衣却没动过,起身迎啊芜过来。
斜衣那日瞧见啊芜,人虽瘦削,但说进宫的时候还眉飞色舞,这一病六日,啊芜眼里的华光越发的淡了。
“我还惦记着你说的几盅酒。”二人落座后,斜衣将话说得轻巧不着痕迹,“听说你病着,所以每日来探问一次,今日算是给我逮着了。”
斜衣没有敬唤啊芜临光君,像从前一样你我相称。
啊芜这才想起那日说的,便吩咐秦嬷嬷备菜、备酒。
吩咐完,啊芜才对斜衣饶有兴致地挤挤眼:“今日的酒,保准你没喝过,靖安城搜罗不到,也不知朔王从哪儿弄来的。”
斜衣垂了眸,片刻抬眸,她不知道该如何接这话,过了这么久再在啊芜面前听到朔王这个人,恍如隔世,朔王从跶挞归来再去封地,他们连一面都没见到。
周卫序不曾来乐坊,斜衣不曾去找他。
况且啊芜如今在靖安城的身份越来越复杂,不好乱揣测。
“那待会儿是要好好尝尝。”斜衣想面带微笑,可嘴角怎么也扯不出弧度来。
啊芜这才发觉二人又落入从前的俗套里,她并不是故意的。
靖安城的酒估计斜衣也是尝遍了,周卫序留下的这酒新奇,斜衣应当没尝过,拿来解闷凑个话题也好。
没说两句,这场子便冷了下来。
啊芜知道其中缘故,可这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况且她也没力气去解释什么,脑子跟着嘴走,嘴跟着脑子走,随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