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澜歌(3)
说这话时,张鲁是纯粹的好奇和关心。檀喆很清楚,他没什么恶意和别的用心。是以他动作不停,只淡淡一笑:“不知道。”
这一天,通远坊陶华巷的檀喆,拿着砍柴卖的钱和新打的兔子,和伙伴张鲁临到关坊前回到坊中。他回到家,洗净兔子炖给母亲改善伙食。小院里只有他和母亲两人居住,孤儿寡母,生活清冷,刚熬过凛凛寒冬,尚不知未来去处,不知道,亦不敢想。
也是这一天,大殷朝先帝嫡女,如今的长公主,颠簸许久,终于在先帝陵宫中安顿下。青灯一豆,尚有寒温,四下惨淡,萧萧风声,自然是不能和公主府相比。
侍女锦心和兰莹把被褥拂了一遍又一遍,仿佛把这些边角捋得一丝不苟就能止住房间里莫名漫起的冷清。另一边,侍女云舒和珞明侍奉公主沐浴更衣,服侍公主入寝。
原本公主为先帝守陵一事就已经天下罕有,而这公主入住陵宫的规格更是简单得可怜。仅带了八位侍女,还有一位同样自请来为先帝守陵的宦臣怀恩。除此之外竟无他人,甚至陵宫大门紧闭,甚少开启。
彼时,这长公主刚满十六岁,少女娇颜玉容,甚至如枝上的花朵尚未开放之际,就这么扼死在死寂的陵宫中。随着时光流逝,公主为父皇守陵的事情会渐渐被人遗忘,再也无人知晓。可能在历史长河中,连同先帝时期的一切,亦渐渐被人遗忘。
入住陵宫第一天,长公主躺在新床上,彻夜难眠。
这一天的通远坊桃花巷,檀喆躺在床上,亦久久无法入睡。
失意的公主,怀着秘密的平民。
各有心事,却从无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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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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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襄公主出城为先帝守陵的第二天,洛阳城里一切如常。
皇权富贵和烟火人间终究只是一线牵,人们更关心的始终是碎银几两,棉帛几张。
那巍峨皇城内,究竟是什么决策,究竟有什么斗争,饭后茶余一提,转眼忘了也就忘了。
檀喆也没有把张鲁的话放在心上。他拿了几本书就出了门。不巧,刚出门又被叫住了。不过这次叫住他的不是小跟班张鲁,而是曾月娘。
曾月娘也是檀喆的邻居,不过人家的家可比檀喆家气派多了——月娘的父亲在坊里做着个小官儿,是这条巷子里唯一的官员。那房子自然也得体现出身份不是?光那大门就比巷子里其他人的高,门口的的兰花叶子油绿长得甚好,衬得穿了水红裙的月娘越发娇俏。
檀喆看了她,既不惊喜也不意外,只挑了下眉反问:“有事?”
这话让月娘不高兴了:“没事就不能叫你吗?”
檀喆见她说不出什么,也懒得寒暄,接着朝巷口走去。
他这么不待见自己,月娘自然生气,咬着一口银牙,跺了下脚,却还是跟了上去。
“檀喆你这人怎么这样?”月娘质问的语气里有小女儿的委屈和撒娇。
“我怎样?你没事还叫我,我还没生气呢。别跟着我。”檀喆始终声音浅淡,回得漫不经心。
这话把人姑娘的眼睛都给气得眼圈红了,咬着唇不做声,只恨这檀郎薄情,小女儿的心思已经这么明显,他偏要做不解其意。
“你这么说我偏要跟着!不就是去酒楼管账吗,又不是女子不能去。”
檀喆听她这负气的话,知道她动了气,也懒得和她纠缠不休,只淡声调笑:“小姑娘家家的,不着男装就跟着男子去市里,这让人家可怎么看,到时候我说你是我什么人?”
月娘被他一问,愣住之余登时红了脸,扭过头去嘴硬:“那你别管不就行了。”
檀喆低笑一声。
月娘因她这声笑,一颗心跃动如鹿,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偷偷扭头看了檀喆一眼,又做贼般低下头去。
她突然发现,过了这些年,如今十七岁的檀喆竟已渐渐有了成年男子的身量,身高腿长,静立时身姿如松。就连那张脸都更加轮廓分明。他幼时看得出眉眼生得好看,如今更是剑眉星目丰神俊朗,好像晒不黑似的依然白皙,倒给这英气的眉眼添了许多风流。
月娘羞得耳根翻红,终究是小女儿,脸皮薄。
月娘不觉得自己的主动不好,在她看来檀喆这样的男子,遇见他的少女不动心才是奇怪。
檀喆是8岁来通远坊桃花巷的,从来时就是只有母亲带着他。虽然两人说是从城外来的,但母子两人的言行举止和巷里其他人都不一样。月娘爹在家里说过,就算是外地来的,这母子两人也一定是有些来历的。檀母赵氏气质文雅,看着不像是小户人家养出来的女子。而檀喆初来更是个白净俊俏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