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94)
薄今墨不说话,大约是因为这些消息虚实丛生,无从判断真假,另有一个,他不爱在背后讲人家的闲话,何况这到底也算家丑。
贺昳向来是个直性子,顾不了那么多弯弯绕,也就没注意自己师弟的脸色,“幸亏此人不得入场,要真给他那种人戴上乌纱帽,朝堂之上岂不是要万马齐喑?”
薄今墨笑道:“这么说来,师兄你也和我这位二叔有同病相怜之苦了。”
他说的自然是指唱戏惹出来的桃花债,而薄青城和豫亲王那事儿,中间牵涉的那个宠姬,原来也是某班的一个戏子。
贺昳不就是因为唱戏的事儿才被发配到山阳的吗?
此话一出,贺昳一下就脸红起来。
大约也后悔起方才自己的口不择言,又有点不服气,“别忘了,你这位好二叔曾经可想过要你的命。”
“我不是为他辩解,”薄今墨语气平静:“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恩怨自当分明,只是我不欲以私事作为攻讦他人之器,胜之不武。”
贺昳盯了薄今墨半晌,“‘有匪君子,如琢如磨’,济愚,你是真君子。”十分钦佩地说了这么一句。
“说回正事。”薄今墨道。
“如今恐怕淮安其他的几个粮仓也都保不住了。”
正好派出去的探子回来,将所见如实禀告,果然,偌大的淮安府粮仓个个都空空如也,不禁是城里的常平仓,连镇里的义仓和村上的社仓都只剩老鼠和鹳鸦盘桓。
贺昳惊道:“济愚,你真是料事如神。”
“不是我料事如神,我们是上了人家的当了。”
原来,这淮安城乃是转运通津之地,每年的漕粮在此集散,所以淮安本府官吏很有一些油水可捞,就比如这粮税,各地分为存留粮和起运粮两部分,起运粮采取京运和对拨,存留粮入当地府库,之后便少不了相关官员中饱私囊,寻机将存留粮出售获利,在征收漕粮时,加大“耗米”及其他附加费比率,以此填补存留粮库,常使当地百姓求告无门,苦不堪言。
这次,知府范文烛将淮安存留粮库尽数兑出,使官仓沦为自己私邸,而薄青城将这批粮秘密转移,表面是出售谋利,实际恐怕未必如此。
淮安作为通衢之要隘,粮仓不仅具有一般的救济灾荒功能,更重要的是,平粜米价进而抑制物价,甚至还负责向军区卫所对拨粮草提供军饷,前者关乎着百姓的长治久安,后者则涉及朝堂动荡,人心稳定。
将淮安如此重要的部分挖走,相当于动了这座大厦的承重梁柱,他薄青城是想干什么?
按照薄青城的野心,他会甘心充当范文烛麾下走狗?此人真正的目的,恐怕就藏在这次运粮的终点地。
“徐伯,派漕帮的兄弟出动,看最近江上有没有贩粮的大型船只,跟上他们,查清目的地是何处。”
徐伯领命告退。
贺昳说:“接下来这个范文烛该怎么办,动他还是不动?”
薄今墨:“以不变应万变,莫要打草惊蛇。”
“只是那个巡检范豹实在可恨!”他手里没有权力,做事便很受掣肘。
“那就先把此人收拾了。”
少年垂了眼,鸦黑的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大片阴影,“这样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时刻,不敢高声语的难道只有我们?”料那范文烛此刻吃了亏,也不敢声张。
贺昳弯了眼,凑近问:“你有什么好主意?”
薄今墨:“那个范豹最近不是在大兴土木,重修府邸吗?记得薄青城重建薄氏祠堂,自蜀中运来那批货时,正好将几根软楠漏在我手里……”
“你是说?”
少年垂目微笑,似乎大局已定。
“再加上我搜集的此人欺男霸女横征暴敛的证据,”贺昳将青色官袍的长袖一甩,作出个很得意的动作来,“这样一来,恐怕他那好舅舅范知府也保不了他了。”
薄今墨正要离开,贺昳忽然叫住他:“对了,你那批药?”他那国公爷老爹听了这个安宫牛黄丸也很感兴趣,说是如果真有疗效,便要引荐给驻守在东北苦寒之地对抗夷狄的同僚。
“是叫忠毅军吗?”薄今墨驻足回首。
他听说过这支队伍的鼎鼎大名,据说曾经在其首将忠毅侯的带领下,屡退外敌,战功赫赫,只是不知为何,后来被发配到东夷一带,逐渐式微,近几年因为夷狄屡犯边境,这才又重新受到起用。
“已经交给薄青城了,如果你要的话,我会择日派人另外送来一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