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252)
许青窈跪坐在榻上,行了个礼,“荣幸之至。”
对方笑道:“你很古怪。”
“你刚才先搂我脖子,作出同我亲昵的姿势,事到临头,又说什么‘夜摩天、自在天’,想叫我知难而退,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见她长久地不说话,对方又说:“难不成你自己也没想明白?”
“我……”许青窈犹豫了,她试图给自己编造一套合理的说辞。
“等你想明白,再告诉我。”男人说完,就这么拉开锦被,兜头睡下了。
许青窈愣了半天,直到听见身畔的呼吸声起伏,才大梦初醒一般,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的床上竟然躺着一个男人,一个陌生男人,而且还是传说中的太监。
几天来,她都被那顶朴实无华的轿子接来送去,在总督府和薄府之间来回穿梭,可是从来没有见到过正主,没想到,两人的第一次见面,竟然会是这样一个场景。
不是说要甩掉那些不合时宜的清高吗,怎么又功亏一篑,徒劳而返了?想到此处,她不禁有些自责,开始懊悔起那番有关《楼炭正法经》的高论。
对方已经酣然入梦,说什么也没用,好的是,自己终于见到这次漕粮海运的负责人,虽然还没涉入这场惊天大局,然而,她已经嗅到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世人都说“宰相门前三品官”,可知,有多少人想接近权力的中枢而不能,不枉她以己作饵,躬身入局。已经成功迈出第一步,至于后面的是非成败,还须从长计议,她或许需要勇气,却从不缺乏耐心。
第111章
黑暗的屋里点起一盏灯, 榻上少年的脸苍白,俊秀, 透着股死尸般的阴冷。
“薄今墨, 你打算装到什么时候?”
薄青城站在床头,玄色大氅在灯下如同鹰翼。
“好一招苦肉计!”薄青城冷笑。
“只是你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你自以为装作奄奄一息的样子, 就能置身事外,保全你手下漕帮弟兄吗?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那是做梦!假如你还有点良心, 就别躺着当缩头乌龟,莫要等到我大军拔营, 届时各省漕丁一呼百应,势如破竹, 打上京城, 战后兄弟们从龙之功加身, 而你这个漕帮帮主, 就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笑柄!”
薄青城双眸如淬, 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然而眼前的这个人却无声无息,连手指都不曾颤动一下。
“好,看来权势地位是不能打动你了, ”薄青城笑起来, 像是突然想起一件特别有趣的事,“那许青窈呢?”他幽幽问道。
然而袖底握紧的十指, 似乎已经出卖了他的紧张, 这昭示着,说出口的这件事, 也是他自己的隐痛。
“许青窈,你也不管她了吗?”
“你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吗?她正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下婉转承欢,那个男人不是你,也不是我……我现在告诉你,你还能睡得住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少年仿佛是一片羽毛,一片掉落在泥地里的羽毛,没了鸟儿承载,也没大风助力,他是不会动的。
或许这人真死了,就像那些志怪话本里那样,□□还未腐,然而灵魂已经消散。
可是薄青城不相信,直觉告诉他,不会这么简单,此间有诈,一个精心为他设计的困局,正在等待他陷落。
他猛然掌心运劲,单手擒住榻上人的颈,力道渐次加重,“不想死就爬起来!”
脖子几乎快要断了。
走廊上传来响动,不一会儿,传来徐伯的声音,在外头抱怨:“这风也太大了,灯笼都吹散了。”
薄青城松开手,起身离开,室内静谧太平,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榻上不省人事的少年,颈间的银线闪了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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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微微亮,星子还挂在天际,闪着一线银光。
许青窈爬起来,身边已经空空如也,衾枕上连点余温也没留下,不知道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站在楼上凭栏远眺,秋风凛冽,园子已经萧瑟枯败。
春禧堂内,巧姨娘正指挥几个下人往马车上搬东西,大大小小的箱笼,在檐下堆叠如山,出门时,有个花瓶碎在了地上,巧姨娘顿时对着抬箱子的两个伙计大呼小叫起来。
薄素素一步三回头地走出门外,最后一眼,是望向许青窈的楠木楼。
“对不起。”她在心里默默说,随后毅然决然上了马车。
昨夜,她得知那些阉人在薄府盛宴欢歌,后来还留下过夜,再加上这几天听了不少外边传的闲话,心里早有积郁,当即怒不可遏,要冲去找薄青城讨个说法,可是被自己的母亲拦住,见她执拗,巧姨娘不得已告诉她,薄青城当年被禁参加科举的真相,她这才知道,原来那场祸事是因自己的亲哥哥而起,薄青城只是代他们一家人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