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246)
难不成薄今墨和他这位师兄的关系,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要好?
压下满腹狐疑,她进了内室。
忽然想起那只白猫好日子没见了,四处打量,连根猫毛都没有,心下生出怪异,仿佛自薄今墨受伤,那猫也跑得没边儿了。
转过水墨屏风,榻上的少年还在昏睡之中,许青窈过去为他掖了掖被角,现在入了秋,天气转凉,夜里应当换一床厚些的被子才是。
“日日人参鹿茸进补着,怎么脸色反倒愈发苍白了?”
这时她才注意到,他的锁骨下方有一颗小红痣,许青窈低声喃喃,从前怎么好像没有见过,轻轻碰了一下。
床上那人眼睫微微颤动,正当时,门外有人进来,许青窈转过身。
光影被竹篾帘带得晃荡,地上水波样的横纹明明灭灭,徐伯站在门口,笑得有些不大自然,“大少奶奶,您怎么来了,也不……打一声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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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督大人叫我来,是想比试箭法?”
秋日的原野平阔,一望无际。
薄青城看着眼前人,射箭还披着斗篷,实在奇怪,前几日淮安有雨,他作此装束也便罢了,今日秋阳和煦,万里无云,如此云遮雾罩,琵琶半抱,倒像是有心遮掩些什么。
“除此之外,你以为是做什么?”斗篷下的人极为随意地伸出手,一旁小太监自托盘上取下鹿骨扳指,为他戴至拇指指节处。
“我以为只是散步而已。”薄青城一本正经答。
“在靶场散步?”斗篷下的人怪笑了两声,张臂挽弓,不同于谈笑时的漫不经心,动作果断而狠厉。
风声破开,羽箭直入靶心。
薄青城当即拊掌大赞道,“好箭法!”
那人将弓递给身后随侍,似乎是无心再显露身手。
“近日听闻提督大人为漕务夙夜劳累,以致于形销骨立,今日一见,果真憔悴不少,只是想不到,重负之下,大人水准依旧,弓如满月,没石饮羽,当真叫薄某佩服。”
薄青城这话说得模糊,表面恭维无度,深究起来,里面却含着些意味不明的东西,这位宫里来的贵人不知听没听明白,也不同他计较,只是抬手作出一个请的姿势,“薄大人请。”
一声“大人”,叫薄青城心里生出些怪异来,他因为不能考科举,船厂提举的位子来路又相当不正,这会儿被这两个字一刺,心里的隐痛发作,多亏商海浮沉多年,才勉强稳得住一张脸。
心底的戾气传到箭镞上,遭殃的就是靶板了,挽弓,张弦,瞄准,脱——
铿然声过后,一支墨羽箭正中圆心,前面插靶的箭被震在地上,白羽沾了土,显得有点孤零零的。
“薄大人百步穿杨,膂力了得,崔某甘拜下风。”
这次说的不是“咱家”,而是“崔某”,“崔”是这位提督太监的姓,他这么自称,让薄青城有些意外,当然,是带着欣喜的那种意外,这说明他的“莽撞”之举,起了效果。
远远地有两个小太监走来,身后各自牵着两匹马,一红一黑,快走到跟前的时候,斗篷里的人上前,牵过那匹红马,笑道:“听闻薄大人手中有不少良驹,我手底下虽是驽马,却也勉强能舍命陪君子,今日不如你我来赛一趟?”
说着手指远处的小山头,“就以对面山丘为终点。”
“既然如此,”薄青城拱手一揖,眼里斗志熊熊,黑瞳中有如火焰跳跃,“恭敬不如从命。”
一个翻身,跃马而上,手执长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
见对方也要上马,话锋一转,殷切得好似真为对方着想,“今日风大,您身披斗篷,恐怕要遭阻累,到时薄某胜之不武。”
“好狂妄的口气!”
斗篷里的人笑着回应,却丝毫没有脱下斗篷的意思,灵巧地上了马背,“谁输谁赢,不由你来说,”手里缰绳猛然收紧,红马被惊得倒仰扬蹄,那雌雄莫辨的嗓音被马背上的风放大,竟然也有了股意气风发的味道,“得由这四只马蹄来说!”
下一刻,长哨呼啸,骏马扬尘而起,转眼奔出数里,薄青城双眸微眯,长鞭一挥,紧追其后。
天穹苍鹰盘旋,似乎也有心一战。
耳边风声冷冽,丛林枝柯纵横,划过薄青城的脸,顿时下颌处多出几条血痕,血珠滚滚而落,砸到飞溅的山涧之中。
几乎是怀着赴死般的决心,他扬鞭策马朝远方的山丘狂奔,失去的东西太多,他绝对不能再输,从现在开始,一次也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