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230)
忽然,如同白昼流星闪过,有什么东西亮起来了!
心里浮浮沉沉,从前的事情全浮出水面,再联系起漕粮海运,蜀中之行,以及,离淮之前薄今墨忽然的背叛——她明白了!
一瞬间七窍都被打通了似的,她全明白了。
在徐伯喂过药后,她重新坐回去,看向不省人事的少年,笑中带泪,“还不醒来吗?”
见床上的人依旧悄无声息,许青窈俯下身去,附在他耳边,定声道:“我已经知道你们要干什么了。”
“你要做的事那么危险,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是她第一次抚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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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牌坊公举期间为了避嫌,又或许是眼不见心不烦,许青窈照顾薄今墨这几天,薄青城再也没有回来过。
听底下人说,薄青城如今在外面另外购置了一所宅子。
许青窈并不在意,这个人自打上次从饶州赴宴回来,就忙得脚不沾地,大约是真的捞到了什么好处。
入夜,席散。
薄青城带着一身酒气从洒金坊出来,身后跟着的旺儿开腔,“二爷,这个清江漕船厂提举的位子,也太委屈您了,咱们朝上面打点了不知多少,不说那流水一样的银子,单就是冲着咱自家被并入的沙船,也该您得个主事不是?”
薄青城笑笑,以一种无所谓的口气道:“知足常乐。”
船厂主事隶属于工部分司,是个正六品官,以他目前的身份,还不好从明面上过,提举的位子倒差不多,反正是走个过场,手里有实权就好,目前当务之急就是那批海船,接下来的事儿能不能成全靠它们了。
上头那位皇帝老儿不是曾经说他“无君无父,江湖尚难容,安敢遣社稷”吗?现在他不仅玩转了江湖,还要钻进他帝国的中枢里了,而这个年迈昏聩的老皇帝,现在应该还对此一无所知吧。
薄青城抬头望向天空那轮恍若玉盘的明月,报复的愉悦如同滚滚烽烟一样直上青天。
旺儿则是一头雾水,要知道,“知足常乐”四个字能从这位爷嘴里听见,那可真是百年奇闻。
往常,爷带领着他们都是锐意进取,不知疲倦,进取过后,还嫌不够。
“爷,今天晚上去哪儿?”
见薄青城还在犹豫,旺儿试探着提醒,“您几天都没回薄府去了。”实际上他想说的是:“您几天都没回去看看大少奶奶了。”
薄青城想了好一阵,才开口,却不是回答旺儿的问题,而是另外起了个头,“大少奶奶的娘家人,最近怎么样,再来闹过没有?”
说起这个,旺儿猛地一拍大腿,“忘了告诉爷了,大少奶奶娘家一家都搬走了。”
“搬走了?”他不过是派几个护院略施小惩,警告了他们一下,替许青窈出出气,怎么这一家子这么经不住事,直接就搬了家?
“搬到哪儿去了?”薄青城随口一问,似乎还没有发现问题的严重性。
“归化城。”旺儿说。
归化城?那不是在西北的蒙古边界吗?
“怎么会到那儿去?”薄青城皱起眉头,“谁出的主意,是不是大少奶奶?”
旺儿面露难色,纠结半晌,才道:“据说,是墨少爷。”
薄青城脚下忽然停住,眼中几度闪过惊疑,那一双黑瞳流转扩大,直至完全浸入黑夜,整个人静立沉默,站成一支熄灭的桕烛。
良久,终于轻笑一声,“原来如此,怪不得……”
怪不得那样冷清无心的人,面对床上的少年却忽然流露出他从未见过的神情,就好像,就好像受伤的是她自己一样。
薄青城再次开口说话的时候,是说:“去玉器巷。”
从饶州带回来的那个女人的别院就在玉器巷,离这里不远。
旺儿看着前面人的背影,隐隐觉得像是将要融化。
风刮来,有些凉。
玉器巷尽头的一所庭院。
“这么晚了,爷怎么来了?”穿一袭桃红裙裳,云髻高耸的女子远远地就出了房门,款款迎上前来。
看着那与故人有几分相似的眉眼,薄青城心下愈发烦躁,自从薄家宗族要给许青窈请牌坊的事传出去后,牌坊还没请下来,流言却传得满城风雨。
从前的絮闻他都听过,大都是说薄家大房孀妇和哪些族中纨绔有染,传得有板有眼,他曾经还小小地信过一些,然而现在看来,不过是捕风捉影的无稽之谈,可是这抹绯色如今挑到他头上来,却叫他有些坐不住了。
不知是谁泄露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