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210)
想到这里,她褪下镯子,向弟弟春官说:“堂姐指定不知道这事儿,你拿着这个,走出这条街,绕到后面的巷子去,放机灵点,寻个老实人帮带着进去。大户人家一般都有好几个门,这座门的奴才给咱们找事,难道旁的门也狗眼看人低?我就不信堂堂淮安首富的府里养的全是刁奴!”
春官将信将疑地看自己的亲姐一眼,“这……能行吗?”
“你放心吧,堂姐不会不管咱们的。”
见春官跑出去几丈远,许青袖扬着手里的帕子,跳起来提醒他,“实在不行就回来,别上去跟人家硬碰硬!”
少年将手臂举得高高的,边跑边大声喊着:“知道了!”
目送大儿子跑远,杜氏把目光投向怀里睡着的小儿子,抱着他一面轻晃,一面说话:“袖袖,你说是不是咱们得罪了你堂姐,上次送礼回家,人家其实并不是有意修好,而是想跟咱们撇清关系?”
“啊,”许青袖很快地想了一下,随即用不以为然的口气说:“怎么会,阿姐上次回家,还同我讲了好些话呢,半点生疏的意思都没有。”
杜氏眯眼望了下日头,拿袖子抹掉额头上的汗,长叹一口气,“其实说起来,到底是我们对不起人家,当初你堂姐嫁进薄府,给那位瘫痪在床的薄大少爷冲喜,彩礼聘金都留给了咱们一家人,我说叫她带些走当陪嫁,这丫头倔得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拿,要不是当初那老东西逼得急,你弟弟又生着重病急需用钱,我说什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小姑娘往火坑里跳啊。”
想起这件事,许青袖便气不打一处来,三年前的事,她到现在都记得清楚,“娘你莫要自责,说到底都是邻村那个老财主作孽,要不是他强逼着纳阿姐为妾,阿姐也用不着答应给薄府冲喜避祸,说来说去,都怪这不要脸的老东西,幸好现在已经死了。”
杜氏经女儿这么一说,脸色有所转圜,不再悲春伤秋似的叹气,“幸亏上次回门,你堂姐看起来过得还行,要不我和你爹到死都过不了这个坎儿,尤其是你爹,看着不声不响,心里不定藏着多少事呢,就因为你堂姐,这三年,你爹和我都隔阂了。”
杜氏和女儿许青袖一起朝她们口中“不声不响”的男人看去,见他正蹲在大太阳底下,伸着脖子,手拿一块木板往架子车上凑呢,汗水濡湿了麻布衫的大半,湿漉漉地贴在背上,好不狼狈。
许青袖眼睛有点酸,轻声道:“娘,过去的事就别说了,阿姐是个大度的人,再加上现在日子也过得不错,我看阿姐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杜氏缓缓摇着头,语气沉郁,“我还以为你堂姐回门,是终于肯和咱们同修与好的意思,这么看来,倒不一定……”
许青袖沉默半晌,神色复杂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娘,你应该把你这些话,亲自讲给阿姐听。”
“那怎么行,我到底是长辈,哪有长辈给晚辈低头的道理,再说,无论怎样,我这个作婶娘的,也算尽了自己的责任,从小你们姐妹的吃穿都是一样的,除了婚嫁这件事,旁的并不曾亏待于她,我自认问心无愧。”
母亲都这样讲了,许青袖自然是无话可说,她也知道,世上本就亲疏有别,连自己这个做女儿的都苛责母亲,未免有求全之毁,遂挽了杜氏的胳膊,歪着头靠上去,“娘,我以后不要嫁人了,你们都跟着我吧,咱们一家人一直在一块儿。”
杜氏抱孩子抱得手酸,腾挪几下胳膊,朝背后被太阳烤得暖烘烘的石墙上靠去,“这孩子,又说傻话了。”
“哎,袖袖,你还记得上次同你堂姐回来的那位管家吗?”
“怎么了?”许青袖问,她只记得那人气度不凡,言行举止实在不像个管家能有的气势。
还不要说这个管家当时在饭桌上那惊世骇俗的一番话,什么“在等心上人变成寡妇”,这多吓人呀。
“你觉得……”杜氏斟酌着问。
“哎呀,”许青袖急忙打断她,拧着眉头道:“娘你不会还惦记着这事儿呢吧,我早跟你说了,我不想嫁人,您是打算把我卖给谁家?”
不待杜氏说话,许青袖就自顾自地一顿连珠炮说了下去,“我可告诉您,我长得不如我堂姐,也没人家那脑子,你要是想让我像堂姐一样,嫁进高门富户里享福,那这算盘可打错了,就我这条件,真进了大户人家,您到时候给我收尸都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