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183)
男人怪异可怖的脸上,哭笑莫名,令人倍感惊悚,许青窈看向左右,喝道:“还不快把人带下去!”
“爹?”薄停瑜喃喃。
爹是什么?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爹,他娘跟他说,他爹早死了。
金尊玉贵的小少爷扒在许青窈身后,露出半张小脸,笑得天真无邪,“你胡说,我没爹。”
男子终于晕倒在血泊里,那是沈韵秋方才自弑时流血的地方。
雷声乍作,大雨滂沱。
鲜血很快被冲淡,庭院里弥散丝丝血腥气。
深山,乱葬岗中。
坟地被雨水冲得沟壕纵横,一人的手臂高高举起,满脸泥泞,嘴角却笑意深深。
他这几年,为了躲避薄青城的追杀,一路改名换姓乞讨为生,先是蜀地九死一生侥幸脱险,摸到南岭,才知道少年时期就被逐出族谱的庶子,竟然暗中已经打下南岭商宦的半壁江山,终觉复仇无望,蹉跎数月,今年得知家中发生大变,这才敢又踅回淮安。
没想到,薄家已经败落至此,竟然让一个寡妇掌权,他自以为天赐良机,再加上薄青城不知所踪,薄府守备松懈,正好叫他恢复身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纵使薄青城百般算计,到头来,这薄家还不是名正言顺落到他手上?
外室子而已,到底上不了台面。
然而,他薄殷义至死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竟然会栽在自己的女人身上——
那个从前低眉顺眼沉默寡言的女人。
第78章
缺月挂疏桐, 长廊风雨簌簌。
地上水洼里还掉着那把银剪,月光映照, 尖端锐利, 更显冰冷无情。
很奇怪,方才看那人挨打遍体鳞伤,她竟然有丝丝莫名的快感, 大约是目睹登徒子遭报应,多少让她忆起了一些旧事。
可是沈韵秋最后的自残之举,又让她有些看不明白。
许青窈捡起剪刀, 盯着刃上寒芒,沉吟良久。
长睫开阖数次, 终于扬声:“去,把人截回来!”
快马加鞭, 也不过刻钟而已。
“回大少奶奶, 人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蹙眉, “哪个不在?”难不成已经死了?
“翻遍坟地, 也没寻见人。”
“好了, 下去吧。”看来是没死, 没死就好。
要是落到她手里,反而真成了棘手事。
这人的身份她隐隐觉得蹊跷,却又不敢肯定。
那位失踪的二房嫡子, 她自然是没见过的, 可是沈韵秋不可能没见过啊,如果真的是那人——一个妻子, 在什么样的境遇, 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弑夫”?
——真是骇人听闻的两个字。
她初步猜测, 二房嫡子曾经的消失之谜和薄青城脱不了干系,可是现在又加进来一个沈韵秋,她不知道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正如所谓“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这对夫妻的围城里,她是局外人。
可有一点,她却异常清楚,这个人是名正言顺的薄家嫡子,他回来,绝对会拿走商业和家族的控制权。
应该还给他吗?
首先,她不觉得此人能堪当大任,其次,她有私心,即使家主之位她不想要,也不应该归二房,何况现在薄今墨还活着。
既然公爹从前就选中了薄今墨作为嗣子,来承继宗祧和资产,那就说明,无论从哪方面,他都是最合适的继承者。
她和他的几次交锋,也确实证明,再没有人比这个少年更合适,更何况,他还那么年轻。
年轻朝气而老谋深算,世上竟有这样的人?
——她不禁微笑起来。
如今这样,大约是最好的安排了。
许青窈暗自捏紧手心,廊庑外冷雨飘摇,她只觉得四肢都滚烫起来,无论消失的那位是不是二房嫡子,无论二房嫡子是死是活,薄今墨都应该尽快归宗,接手祖业。
安排好一切,她就离开。
带上她应得的钱,离开这座错停三年的巢穴。
这座宅子的秘密太多太深,舌头潜在各处,哪一天随口的一个吐露,都够绊住她半生。
远处灯火如豆,熙熙攘攘的嘈声穿过雨幕,一众仆婢拥着郎中出门,廊上光影明灭,声音忽近忽远。
到了此刻,许青窈才终于发觉,对于这位端庄持重贤名远扬的弟媳,或许自己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
两个人中间,一直隔着各自的风雨。
即使某一个时刻,她们曾看起来那么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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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风停雨住,太阳出来,人间又是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