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180)
他微笑,顺手将她揽得更紧,声音清朗有力,“放心,我也会进去。”
话音刚落,手臂蓦然松开,她差点惊叫出声,结果有惊无险——不是直坠下去,而是平稳着陆。
他把她一直放到棺材底,半点没磕着碰着,紧接着他自己也翻进来。
又起身重新把棺材板阖住。
黑暗降临,棺内狭小,少年侧身对她。
许青窈闭上眼睛,沉吟半晌,终于理出头绪,深吸口气。
“你是故意的。”
黑暗中,少年支颐曲腿,好整以暇地看她,耐心等待下文。
“你们薄家人都是疯子。”
才弄倒一个大疯子,又来一个小疯子。
“嘘”,薄今墨手指抵在唇边,“藏好了,有人很快就要找上门来了。”
“杀你的?”
“没错。”
“这叫祸水东引?”
“算不上,只是风险分担。”
见她不说话,他停顿片刻,解释道:“我的房间,是第一道锁;你的房间,第二道;这里,”他屈指叩了叩板壁,“第三道。”
“我为什么要和你共担风险?”
“因为,你是我母亲啊。”他好像在笑。
嗣母也算?还是一天不到的那种……
许青窈压下心中郁闷,说:“过去,我们几乎没有过什么交集,这个称呼,我受之有愧。”
“谁说没有,往远了说,我过继到薄府第一天就见过你,离开淮安,是我亲自送你上船;往近了说,龙舟赛一半的分红,下雨夜一半的花灯,南北商战里一半的棉花……”
当他看见她一袭黑纱出现在丧宴上,就立即确定了之前的种种巧合。
此时他故意没说翠屏山间的观音,他想,那一幕,对她来说,应该属于某种不愿回忆的东西。
他深知自己如今还没有资格去帮她分担那种残忍。
“瞧,全都是‘一半’、‘一半’,我们很有缘。”
许青窈:“然后,你就将你的有缘人带进棺材里,这样回报她?”
“我是在救你。”
声音压低,“那些人找不到我,很可能要挨个儿搜过去。”
“杀你的到底是谁?”她其实想问的是,是不是薄青城,毕竟此人有过多次前科,不过转念一想,应该不可能,这家伙还在笼子里呢……
“好像不是同一拨人。”他也是今天才意识到这一点,因此才作出这样的冒昧之举,因为他确定不了敌人的底线。
今日的情形比以往凶险百倍,薄今墨声音冷了几分,“如果够快的话,明早就会有结果。”
话音未落,青石板地上脚步声轻微窸动。
两个人几乎同时屏住呼吸。
正因为声音轻微,才更可疑,如果不是别有用心,谁会这样蹑手蹑脚?
那人环绕一圈,目光锁定堂中的这口黑棺。
橐橐橐——
声音一步一步接近,一只粗粝的手抚上棺盖,发出细微的摩擦。
许青窈不自觉抓紧薄今墨衣袖,少年发觉这一点,立即反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暗暗握紧匕首。
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与她十指交叉,让她的心跳得更快。
她正要抽出自己的手。一支羽翎箭破风而来,棺外的黑衣人被一箭穿喉,当场致死。
他们没能亲眼见到这场面,因为当两人出来,大堂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恢复原样,仿佛一滴露水凭空蒸发了。
这很古怪。
前前后后,两个死人不见尸体,两个活人从棺材里面爬出来。
“‘生同衾,死同穴’,我们目前已经完成了一半。”少年优雅地整理衣袍。
“小孩不要乱讲话,会被大人打嘴的。”
“我不是小孩,但我道歉,”少年挑眉,眉梢锋利,眼尾无辜,“以大人的名义。”
“尸体在哪儿?”许青窈指着身后的棺材问。
要知道,这里面躺的本应该是淮安知府范文烛,现在却成了一具空棺。
“你应该去问江苏巡抚。”
“果然和你有关。”
“怎么,我善良的嗣母为姓范的死感到不平?”
“那倒不是,只是感叹技不如人,湖广行省的棉花被人提前一步抢走,我着实心有余悸了一番。”
“现在知道你原来是用它来暗度陈仓,我就放心了。”许青窈轻抚胸口。
“如果我说我要将这批棉花卖给山陕商帮呢?”语气带着点挑衅。
许青窈立即抬头盯着他,神色复杂。
薄今墨笑道:“骗你的。”
“开个价吧。”许青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