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165)
旺儿下去主持大局,许青窈推说稍后就到。
却换了一身衣裳,径直进了屏风后,那里是鹤鸣楼预备给上宾的席位。
每扇屏风都隔开一个雅间,相当私密。
“这一场只能押独赢,押其余彩筹无效。” 旺儿在前头台子上当着众人说。
众人开始下注,其中海鳅赔率是一兑二,赢面最大,江鳊是一兑三,山梭则到了七,金凤、朱雀、白虎、乌龙,赔率依次升高。
看过方才那一回合,许青窈心里已然有了主意,在青云笺上写下注头,将五百两银票交给身旁的小厮递出去。
码头正中青衣道士执灵幡招摇,口念颂词,偈颂河神,念毕便插幡于河岸,焚香袅袅,道士身后袒胸裸臂的汉子挥汗如雨,提刀斩杀雄鸡,在各队龙舟船头淋上鲜红鸡血。
炮筒一响,立时就见数船齐发,桨影穿云,碧波飞溅,擂鼓如雷。
七舰返程,白虎和乌龙落在最后,金凤和朱雀中途相撞,都偏离了航道,江鳊屈居第二,海鳅拔得头筹——不对——就在这关键时刻,出人意料之事发生了,山梭竟然迎头赶上,与海鳅花开并蒂,同夺魁首!
这结果是谁也没想到的,淮安数年龙舟赛,几乎从未有过如此先例。
旺儿上台宣布,“押中者,在座只二人矣。”
“正是许济愚与薄古二位公子。”
薄古当然是许青窈现编的名头,有语道“厚古薄今”,她却以为所谓厚古薄今者不过是高举祖宗之义来谋一己私利罢了,所以故意这样说,二则淮安内外薄家宗子众多,用这个姓也安全些,商家子弟,身上揣些本金,出来喝雉呼卢应该不算异事。
这一轮所有注钱都被此二人揽走,众人未免悻悻,有人眼红,大叫着逾规,意思是明明只许押“独赢”,偏这二人押的是并赢,其中必然有诈。
旺儿只得把“独赢”和“两重彩”的界限重新解释了一番,又向众人道:“长盛坊,童叟无欺,各位尽可上来理论。”然而楼梯上下两列分立的壮汉脸上却显然不是这个意思,众人一时都噤声。
外面吵得厉害,雅阁内却寂静清雅,青玉双耳香炉里沉水香缓缓弥散。
隔着屏风,许青窈只听见旁边响起一声清朗如玉的声音,“敢问公子,今日千帆竞技,百舸争流,为何独独押定山梭与海鳅共赢?”
许青窈笑道:“海鳅是去年的胜者,自然值得信赖,而今年江鳊的舵主是去年负责海鳅的那一位,两位伯仲之间,难以定夺,我便有意刨除二者。最重要的是,山梭是快马船改制,相比其他朱雀乌龙更有优势。”
“不错,不过还不足以解释,其实你凭借的是这个——”
隔着屏风,罅隙里推过来一只龙舟的木制模型。
第70章
许青窈正要说话, 外面有人叫起来了。
“我押的是海鳅和江鳊共赢!这也不行?”
海鳅和江鳊是众望所归的第一第二,往年魁首的位子都是由它俩轮流, 座中显然不是没有人想到这一点, 譬如这位,就是别开蹊径,选择两注共赢。
旺儿说是不行, 因为拔得头名的是海鳅和山梭。
“山梭年年三四名,不温不火的,怎么今年就撞了大运?”
那人骂了一句脏话。
座中许多人起声附和, 都是与此人同样的遭遇,大笔银子擦肩而过的滋味, 太不好受!许青窈心想,这些人恐怕也是早就想到会有庄家和老手在背后“搬山填海”, 因此才押了这样别出心裁的一注。
可是谁能想到, 庄家的胃口远比所有人想象的都大。
偏偏是第一和第三花开并蒂。
万年老二还是老二, 不过又不是从前那般的老二——难解。
外面的声音逐渐冷清下来, 大约是人已散尽, 只有屋角和房梁上还回荡着一两句丧气的哭声。
许青窈将雏形的龙舟拿在手里把玩。
此物在当地俗称“龙舟仔仔”。
本地的龙舟一直都有龙船下崽的传说, 据说大龙船会生小龙船,小孩常蹲守在岸边和下游捡龙船仔仔。其实龙船仔仔都是由老木匠师傅专门制作的龙舟模型,在龙舟赛后由专人负责投放, 大街上卖的人也多, 用来妆点节日色彩和给小孩子逗趣。
按照惯例,当日赛龙舟哪个船赢, 哪个的龙舟仔仔就最受欢迎。
“许公子的话我听不明白。”许青窈装傻充愣。
“三日之前, 城北制作龙舟仔仔的工坊就大力加工,海鳅是夺魁的热门, 数量多不意外,而山梭竟然能超过海鳅和江鳊,这就令人匪夷所思了,更巧的是,那个工坊的主人与某个地下钱庄颇有渊源,那家钱庄又是除长盛坊以外最大的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