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135)
许青窈看着那件缎道袍,想起猫昨天在上面干的好事儿,遂唾了一句,“恶心!”
以为她想起了从前的伤心事,将袍子扔出门外,“好好好,你不穿更好看。”
眼看他收拾齐整,出门去了,顺便把猫也提走了,大约是去给这畜牲洗澡。
许青窈下地捡了件他的直裰穿,将头发挽成一个冠,透过半开的窗隙,看见他在外面嚼东西,好像是一种药丸。
看他一连吃了几丸。
心里不禁一阵恶寒,竟然有靠吃药做那事儿的男人,真是叫人恶心。
察觉背后的目光,薄青城转过身来,一眼就对上那双将嫌弃流露得无穷无尽的双眼,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他每日里都要吃那巫师送来的毒丸,本是避着她的,今日一不留神,就被瞧见了。
可他又不能把实话说出来,要是叫她知道自己得了解药,恐怕得前功尽弃,更别说给他诞育后嗣了。
他正想开口说点什么,就见她冷着眼,消失在窗后。
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憋屈。
晚上,她就不肯让他碰了。
头顶挽着他的银丝孔雀翎冠,身上披一件直裰,因为那是男人的样式,宽袍大袖,她装在里面,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截修长洁白的颈子,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看我拿回来什么?”他从外面抱进来个箱笼。
看着像是装书的,她眼睛一亮。
山中岁月长,寒尽不知年。她确实有蹉跎人生之感。
薄青城将柳条箱放在桌上,掀开竹扣,从里面抱出几大叠书来。
许青窈从床头挪过来,到灯下观望。
薄青城笑她,“你这是要考科名?”
察觉出他的轻谑,许青窈冷笑,“薄二爷都考不中,我怎么敢肖想?”
薄青城眼底闪过一丝隐痛。
许青窈随手拿起书翻了翻,“都是些才子佳人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薄青城站在灯底,脸上尚有郁色,冷了半晌,忽然把人按倒在榻上,反剪住双手,“你这张嘴太会伤人,爷今日就教教你怎么讨喜。”
硬是把一本书凑到她眼前,“念这个!”
许青窈粗粗一看,上面印的全是外头的艳词荤话,晃着脑袋挣扎,不肯就范。
他的手不规矩起来。
“薄青城你不要脸!”她哽咽着嗓子骂道:“自己不行就叫我读这种下三滥玩意儿给你助兴,你真恶心……”
“……”
想起今天早上的事情,她一定以为自己吃的是那种东西,他真是有口难开有苦难言。
“好好好,你不念,我念,你听便是!”
嗓音低沉沙哑,像烧红的炭火,偏偏极有性致的在唇齿间研磨,叫字与字之间都勾连辗转,“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帘外声,敛眉含笑惊。
柳阴轻漠漠,低鬓蝉钗落。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①
闷哼被窗外的鹧鸪叫声音掩去——一声声“行不得也,哥哥”。
“小阿姐儿无丈夫,二十后生无家婆。好似学堂门相对子箍桶匠,一边读字一边箍……”②
品出词里的深意,再加上觉得很应两个人的景儿,他低低地恶意地笑。
身下的孔雀翎冠松垮垮地晃,满头青丝都溢成一汪湖泊,洇得绸单湿了大半。
念到最后,已经没了声息,“路来行来逐步移,腹中想必有蹊跷。谷雨下秧传子种,六月里耘苗满肚泥……”③
人翻过来,三魂早已经丢了七魄,牙关却照旧咬得极紧。
“真真是一个犟种。”
隔天起来,两人再没有说话,他把门上的锁当着她的面扔到山崖底下,她也不肯出去,抱猫坐在床上,一坐一整天。
他只好走过去给她梳头,大男人粗手粗脚揪掉了许多头发,她却一声不吭,半晌,抬起头极平静地问他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死?”
“快了。”他垂着眼睛,又给她编好一条辫子。
第61章
“春雨满, 秧新谷。闲日永,眠黄犊。看云连麦垄, 雪堆蚕簇, 若要足时今足矣,以为未足何时足。”①
此处名唤陆家坳,位于三山交汇处, 一条清溪绕村而过,两岸菖蒲浓密,秧苗青绿, 油菜花延绵到天边。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 窈窈,你瞧, 我们像不像入了稼轩先生的词里。”薄青城在旁边擒着热茶, 拿青瓷碗盖刮了一遍又一遍, 山里人的茶, 过得很粗, 叶梗在开水里一滚, 大得惊人,大约是细的都拿去换了钱,剩下的才是自己享用。
几个戴着红缨帽的小孩子绕着新来的客人转圈, 不时抬眼偷瞧许青窈, 见藤椅上神秘漂亮的姐姐看过来,连忙拿袖筒子抹掉两管清涕, 又有点害羞似的, 蹲到墙角拿泥瓦过家家,里面有个红衣小孩, 长得虎头虎脑的,撅起屁股,吊着脑袋,两腿大大撇开,透过中间的空子倒立看她。那样子很有趣,许青窈掌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