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133)
“窈窈——”
忽然,外面的东西开口说话了。
第一声叫的就是她的名字。
梦一样的呓语,声音故作清软缠绵,像是在故意勾引她给它开门似的。
“窈窈”
“窈窈”
一声比一声急切,像是情人温存时的耳语,又像是咒师催魂的夺命符,湿漉漉的舌头和红唇递进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渴望。
“窈窈,开门好吗?”
她嗅见了一丝熟悉的味道,然而惊惧并未减去半分,甚至更为颤栗。
下一刻,门被撞开。
眼前的人白袍玉带,长发低垂,因为面色苍白,更显眉眼浓墨重彩,此时站在门外渺渺白雾中,像是一个从山底爬上来的艳鬼。
“薄青城,你还活着?”
将她打横抱起,“你尚在人世,我怎敢死去?”
第60章
“窈窈, 我们好像是一个人了。”
她一醒过来就听见这句话。
“出去!”许青窈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喊。
“不。”
“怪不得人家说骷髅队里红粉冢,原来世上真有温柔乡。”薄青城的黑眼珠澹出奇异的亮光, 在眼尾流转。
窗外阳光破入户牖, 细碎的光斑洒得到处都是,斜枝上啼了一夜的枭鸟最后一次发出低沉的喟叫。
许青窈微微侧过脸,眼下是未干的两行泪痕。
等他出门, 她缩到墙角,抓紧底下的薄褥,忍受着脊背生硬的疼痛。
褙子襦裙小衣都不在。
将团花绸单裹在身上, 去推门,果不其然, 外面上了锁,严严实实。
昨夜被他给捅破的桐油窗纸上, 一支蓝紫色鸢尾从小洞里不怀好意地探进来, 沾着几点晶莹的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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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很久, 外面终于再次有响动。
半扇门破开一条缝子, 他侧身进来, 手里端着漆盘, “简单弄了几样,你先吃。”
看她不说话,团花绸单裹住全身, 像个茧似的, 露出的一张小脸冷白,唇角发红, 他不由得走过去, 将人抱在桌前,“快吃吧。”
还是没反应, 他心里就沉下去,知道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没用,便给自己寻了个台阶,故作惊讶道:“啊,对了,是不是要先洗漱?”
遂打了热水来,“窈窈。”
把刷牙子(牙刷)和牙粉,递到她手上。
“滚。”她目不斜视,即使骂人,也要当他不存在。
或许是才服下药,余毒未清,他的心绪依然不能如从前一般受控,立刻就要发火。
两手分别掐住腰腿,把人放在大腿上,“自己不愿动,那就由我来代劳。”
“张嘴。”
“我说张嘴!”
虎骨的牙刷梗刚探进舌腔,搅了一圈,她就弓着身子呕吐不止,薄青城急忙拍那瘦弱的脊背,“好了好了,漱一口水就行了。”
“来。”
大约是刚才反胃,带上来的酸水,她自己也有些难受,乖乖漱口吐了几遍。
“头发挽不挽?”用手指捋她的长发,得不到回应,又为自己挽尊,说:“不挽也好,这样披散着,倒像未出阁的小娘子了。”
看她眉眼低垂,很是端庄贞静,遂故意恶趣味地卷着她的长发,“昨夜,它们翻得很厉害,就像海浪一样。”
不知道这句话哪里刺激到她,那一道凌厉的视线射过来,他先吓了一跳,转而又觉得有趣。
举起双手以表无辜,“哦,对了,你应该没见过海。”曾经差一点就给她跑了,要是真出了海,他将又要到哪里去寻她呢?
铜镜里照出个清丽的面庞,雨打过的梨花一般。
他亲昵地依偎在她旁边,一张脸眉目深刻唇色艳丽,比她还要夺目三分。
许青窈心中微微一动,她记得,他并不喜好施脂涂粉,这应该是中毒的症状。
“你为什么还活着?”她抬头看他,半点不假思索。
按理说,他那几天已经有毒发的症状,为什么还能撑到现在?难道薛汍给他配了解药?
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姓薛的小子没你想的那么没骨气。”他嗤笑道。
她的眉头锁得更紧。
“这是巴不得我死呢。”他笑得后仰。
“所以,你会死吗?”她定定地盯住他,就像在问外头的花儿什么时候开,锅里的糕点什么时候熟,全是日常里所能见到的最平凡不过的东西。
就有这么迫不及待、
这么——不加掩饰的恶意。
他并不恼,反而笑起来了,甚至很开怀,“所以,你前几天明明有机会离开,但是你没有,是在等着亲眼看我死?”
她不置可否。
“我会死。”他很平淡地说。谁都会死,所以这样讲也不算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