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120)
“我说了我要过来干什么了吗?”薄青城微微侧过身,嘴角噙着一丝淡笑, 他努力压制自己艰难的喘息,试图将这句话说出谑浪的味道。
瞧瞧, 到现在还在骗他,利用他的愧疚, 让他亲手将剑插进自己胸口。
那就……别怪他了。
“我是怕你小产这段时日, 待在宅子里太闷, 带你出去散散心。”薄青城立在门口, 微微歪过头来看她, 大约是外面落日熔金, 柳昏花暝,他的神色也显得很温柔。
许青窈暗中打量了半晌,只觉得有说不出的怪异。
便又问了句, “去哪里?”
“世上的事知道得太周全, 就没有惊喜了。”
“若是我说不去呢。”
“可以。”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想,说谎不就要这样吗?都是跟她学的。
这让她更意外。
这回再没来得及说什么, 他已经踏着步子离开了。
终于走出垂花门, 再听不见那园子里的萧萧斑竹之声,他扶着廊柱, 艰难地喘息。
有脚步声从旁边响起,行路匆匆。
看见那道飞扬的裙边,薄青城抬起头,厉声道:“薄素素,你干什么去了?莫非又去见了薛汍那个小杂种?”
薄素素置若罔闻,目不斜视,径直朝前走去。
薄青城见状一愣,眯了眯眼,在背后喊道:“姓薛的还不打算把解药交出来吗?”
薄素素停住,愣了半晌才回头,眼下已然挂着两行泪水,“二哥,念着我还叫你一声二哥,你就放薛汍一条生路吧,你砍了薛汍一条胳膊,现在还想要他的命吗?”
薄青城愣了一下,似乎有些错愕,“他告诉你是我砍的?”低头玩弄着手上的扳指,冷笑道。
薄素素惊觉自己自幼崇拜的二哥竟然如此冷血,不禁愠怒道:“难不成他一个天赋异禀的名医,会冒着毁灭自己大好前途的风险,来诬陷你这样的人吗?”
那一夜,她亲眼见那个骄傲恣意的少年郎倒在雨水和血泊之中。
她知道了他原来是有意引诱她,只是见他如此,那份怨恨便也消了不少,甚至,再也提不起来。
她接连几天去看他,都被他的徒弟挡在门外,她知道,他一定以为她和二哥是串通好了要害他。
他不知道,他在病榻上昏迷几天几夜的时候,她也从未阖过眼,他委屈,难道她就不委屈吗?本来也是他先骗的她啊。
“我这样的人?”薄青城苦笑,低头喃喃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几乎是带着一股报复的快意,他扬声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不早就知道了吗!”
这些人享受着他的供奉和庇护,稳坐云端,却自以为出淤泥而不染,当真可笑。
“现在为了一个外人,你要你的二哥偿命是吗?”他顾不得头痛欲裂,红着眼睛嘶吼道,“人家把你当工具,利用你,欺骗你,践踏你的真心,你还上赶着去送,你怎么这么贱!”
“没你贱!”薄素素脱口而出,瞪大了眼睛,泪珠扑簌簌地滚落,肩头剧烈地颤抖着,却不甘示弱,“大嫂恨透了你,你还上赶着去做狗,被下毒你活该!”
听见这句话,薄青城有些愣住了,神情忽然变得呆滞,嘴角却勾着奇异的弧度,无力地蹲在地上,手指在地上画圈,笑得异常开怀,“你说的对,我活该,我真的是活该,你说我们薄家的人怎么就这么贱呢,老子贱,儿子也贱,真是根子上就贱……”
薄素素听见他说薄家,知道这话说的不止是她,更多的是二哥自己,瞬间升起满腔酸涩。
俯视着举止怪异的薄青城,薄素素沉声道:“薄家,二哥你还知道薄家……”
“薛汍的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因你而起,二哥,如果不是你,会搞出这些骇人听闻的事吗?你干下这些天理不容的事,迟早会让我们薄家万劫不复!”
见薄青城怔忡的样子,薄素素泪眼婆娑,哽咽着道:“二哥,我不是想跟你作对,我只想劝你早些收手。”
“收手?”薄青城听了这两个字,露出孩童一般的诧异神情,仰起脸道:“傻孩子,你哪里知道,世上的‘收手’都是‘求饶’的意思。”
说完这句话,他的神志好似又恢复了清明,站起来耐心整理衣袍,意味深长地说道:“等着看吧,好戏才将将上演呢,该跑的一个都跑不了。”
想到这些,他眯起双眼,似乎在回味什么。
走出几丈之外,想起方才的事,遂回头道:“我身上的黑锅有许多,薛小郎中的这件,要我认,也可,只是你心里要明白,是不是有人存心想挑拨我们二房的关系,另外,下次来教我做人之前,回去问问你娘和你兄长,你们一家三口欠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