孀门(110)
少女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眼睛一红,借着望窗外的动作缓解自己泪目的窘态,“嫂嫂,你先歇着吧,我下去了。”
她下楼的声音很仓促,许青窈知道,这番话算是没有白说,那句“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既是讲给薄素素,也是讲给自己。
看样子她是听进去了,要是人人都这么省心就好了,那她得省下多少口舌啊。
顺手翻开裹得严严实实的药包,最里面,她要的东西,分别用两个小封封着。
那个添了花卉纹路的,刚一打开,就有一股幽香扑鼻而来。
这药果然厉害。
她站起身,支起窗户,让晚风进来,驱散这暧昧如春潮般的气息。
深吸口气,尽力平复自己奔马般的心跳,朝外面吩咐一声,“云娘,我要沐浴——”
提前喝了催红的药——实在有够苦的。
沐浴焚香过后,穿上一件青色的道袍,这衣裳做得极为宽大,比之落陷在白马庵时的那件,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这大也显出大的妙处来,将整个人囫囵裹在里面,却在行止之间,隐隐透露出窈窕的曲线,比一味的紧俏似乎更迷人些。
她在书房的架子上取了经书来,坐在青绿色地的山水缂丝屏风后,莺莺呖呖地念。
“淫之为病,受殃无量,以微积大,渐致烧身,自陷于道亦及他人,不致究竟。犹自饮毒复饮他人,是故说淫不可纵……”
薄青城忙完外面的事回来,已经至深夜,悄悄地上楠木楼来,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细微的响动,像是乳燕学啼,春虫清鸣,直勾起人浑身的酥痒来,遑论那门缝里,时时飘出幽甜的香味,像是一根纤长的玉指,一路缭绕攀折上来,定定地勾住了他腰间的玉带。
他的后腰一紧,揉了揉太阳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谨慎地推门而入,“窈窈,你在做什么?”
烛光昏暗,缂丝屏风后不断传来空灵的嗓音,风韵高致若隐若现,“当观□□,犹如毒蛇,如见怨贼……”
他情不自禁地动了动喉结。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念书?”嗓音低沉沙哑,像是被朱砂染过。
他并不绕过屏风,而是径直推倒屏风。
大块青绿倒下的一瞬间,眼前似乎模糊起来,地上只有那一汪潭水一样的湖蓝,还有垂至地面的如云乌发。
他不可控制地回忆起白马庵中的那夜。
不同的是,那夜,他只看到一个高贵忧伤而引人遐思的背影,今夜,却碰到了她的眼睛。
贪心像火苗一样增长,渐成燎原之势,他不满足用眼睛去吻她的眼睛,他努力地克制自己,结果就是,他开始用薄唇亲吻她的眼睛,在床上。
第52章
在暮春的晚上, 就连大海也会融化。
二十五岁之前,他已经去过很多地方, 燃烧着艳丽云团的冰城, 怪物盘踞的飘浮海岛,白色细沙潺潺流动的荒原……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一切都成了过去的事。
在这个春天尽头的夜晚, 在这座古老的运河城市之上,楠木绣阁摇摇欲坠,他被身下的流水载向武陵人的桃花源, 这一刻,他似乎全知全能, 又懵然无知,身体之外有另一具身体, 带着他不受控制地去寻找世上比深更深的地方, 然而跋涉没有尽头。
那是他那年行海船在异域亲眼所见——鸦黑色的海藻随洋流律动起伏, 潮水褪去, 露出光裸的岩面, 每一寸褶皱都被抻平, 水滴像糖一样滚落,有些果实坠在头发上,被饥馑了经年的吝啬渔夫急哄哄地舔去, 一切都在流动, 不知从何开始,亦不知从何结束……
春天, 春天, 令人发痒的春天过去就是夏天,夏天是多么灼热, 滚烫,他要把夏天关起来,永远地据为己有。
就像船长需要转舵,桨板被迫小小地调整姿势,惊起远海的大片咸潮。
他向来是出色的水手,惯于在风口浪尖骁勇,或许是他下手太重,柔软的白帆被迫拱起生硬的弧度。
眼前乌黑浓厚的长发堆缠,像是杂乱的小狗的窝,他护巢的心从没有此刻这么强烈,一口咬上去,潮湿的柔软的稻草,却像包含着小小的刀口,些微刺痛了他的口腔。
她的腔调像窗外曾经开败的玉兰,大朵大朵地下坠,他很快将它们衔起,又用齿尖撕碎,渐渐地,黏糊成一团,风吹不走,只好在水里下沉,又下沉,泛起细碎的回音,他还是不肯放过,顽劣地,将每一个气泡都戳至破裂,让她的舌尖鱼尾般,在他的指腹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