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卿事+番外(54)
不过他常年辛苦,身有旧伤,似乎有什么病症比他人更严重些也能解释。
我心里已经大概有了方,现在最要紧的是让他回床上去保暖。
“沈叙,”我声音放低,“你手别用力,胳膊撑一下,我扶你上去躺着,好不好?”
他继续摇头,虽然他不说,但我大概知道他在乎什么。
“我尽量不碰你,”我哄着他,“就给你借点力,总不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多不好看。”
终于点头了。我松口气,引着他,把他的手搭在床边,等他用力时,再托住他的腰身把他送上了床。
他浑身一紧,我感觉到了。
但我没打算作出什么反应,迅速地给他颈下垫上枕头,然后用毛毯把他盖得严严实实,再浸了一条小帕子搭在他额头。
“你……”他有些激动,胸口起伏着。
“我怎么了?”我很平静地用厚脸皮应付着,“你好好躺着啊,不许乱动,我去弄点吃的,然后去煎药。”
他闭了眼睛,扭过头去不再理我。我顺上窗户,点好炭盆才走出房,到厨房架火熬粥。
第39章
手心发热,喉头发紧。
我知道沈叙想说什么,方才那一下,我只隔着薄薄一层中衣,触到了他最私隐最不愿人触碰之处,他的腿,他的伤。
用腿来称呼无非是因为对人来说那样的部位只有这个名字,实际上我碰到的是一团有些软的人体,像是久病不起的人身上的浮肉,已经褪去了功能和活力,死气沉沉的。
沈叙肯定感觉到了,也显然是生气了,但我只想他好起来,其他的都不要紧。
心口也好痛。
什么失去,破碎,伤痛,这些词语,写在纸上,含在嘴里,是如清晨初醒的噩梦,只能品出危险的后怕,真的落在一个实在的人身上,沉甸甸变成一份残缺的肉体,托在手里,就会变成将冻未冻的瀚海,铺天盖地席卷我身,刺痛与麻木交织。
刺痛于他本人平素的麻木,麻木于这四面八方扼住我的刺痛。
咬住嘴唇,我还是把眼泪收进了心里。
草草熬了姜粥,想他多半是吃不下的,就特意捞了米汤。又把药炉放在火上,计算一下时间,我拿起碗和勺回去了。
沈叙还是脸朝里躺着装睡,我把碗搁在床头,看着他微抿的嘴角,显然是醒着。
他演技好差。
“先吃点东西再喝药,”我自顾自把他拽起来,让他靠在枕头上。他没想到我这一遭,身上没劲,朝右边倒过来。好在我眼疾手快,在他伸手去撑之前扶住了。
失策失策,我赶紧让他先缓缓,跑去自己房间取来枕头,这才让他靠稳。
“我喂你吧,”他不看我,甚至躲着我的眼神,“手腕一会再处理,不能饿着。”
我也算半个医生,我自我鼓励并催眠着,病人就该听我的。
好在,把勺子递到他嘴边,他还是乖乖张嘴吃了。
很好,没烧傻,知道不和自己过不去。还能救。
看着他吃了大半碗,我心里轻松不少,抱着一丝修复师徒关系的虚幻希望,我努力用轻松的语气关心起来:
“沈叙,你感觉怎么样?谷主以前说过,你总是爱这样歪着坐,会腰痛的,咱们吃完就躺好,好不好?”
他闭上了嘴,拒绝了我递过去的勺子。
……师徒关系更加岌岌可危了起来。
沈叙皱着眉别过头去,我只好放下碗,凑了上去。
“你怎么啦,”我一边问,一边捧住他的脸,试图让他回头。
他的左手突然捉住了我的手,力气很大,扯着我,探向毯子里。
“你……”我只来得及说出这一个字,就被手上传来的触感攫住了,先前咽下去的泪有如惊涛,掀着冰刃,汹涌狂号。
沈叙的左边躯体尚有一些残余,右边则是完全空的,手下的人体微微颤动,能摸到的是一大片断面,和盘根错节的褶皱疤痕。
我们都没有戴手套。毯子里还算温暖,他身上也还烧得滚烫,指尖和伤疤却都冷得令我恐惧。
“不是我爱歪着,是我根本坐不稳。”他的声音还是哑哑的,但话里带着一丝奇怪的快意,好像大仇得报一般。
他的手松了劲。换上一副笑脸看着我:“满意了?”
我说不出话,只是握住他的左手,双手把它放到我的颈上,试图渡给他一点体温。
他躺了回去,闭上眼:“你要哭就出去哭。”
我摇了摇头,也闭上了眼,眼眶酸胀,但我不想落泪。
半晌,他的手终于暖了起来,我睁眼看看,他依然脸侧过去,但呼吸平稳,是真的睡着了。
我小心地把他的手臂放回毯子下面,又找来绢布,固定好他的右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