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卿事+番外(24)
榻上的阿婆转醒,我急忙按沈叙的要求,把敷贴的丸药贴上穴位。
“卿卿呀,辛苦你和沈大夫了。”听到她这么说,我心里愈发抱歉,差点和她女儿一样,堕下泪来。
“阿婆,”喉咙痛到险些不能讲话,“是我疏忽了……”
她不再有力气讲话,只是轻轻地提了一句,李子。
无论如何,我可能都品不出那李子的甜了,我想。
入夜前,我把阿婆的女儿送下山,情况稳定,她看着也放心不少。阿婆得在山上住到沈叙同意,才能再回去。我们约好她明日再来探望,又目送她的背影被夜色掩盖,我才回到大堂的灯火里。
沈叙歪着看着我,等我开口。
我努力忍着眼泪,开始向他讲述。从阿婆的女儿所说讲到我内心感受,是我学艺不精,光学到脑子里,没有一点用的途径,也是我粗心大意,只知道顺着他的思路去问,不知道触类旁通,不知道周全缜密。又想到明明学业辛苦,我自问每日看诊也认真,还是有了这么大的疏忽,一下又涌上几分无法开口的委屈。只能咬紧嘴唇,努力不让视线模糊。
本以为沈叙会责怪我,他听了却只是淡淡让我喝茶。半晌过后才开口。
“首先,”他说,“我是你师父,这件事无论如何首要的都是我的责任。她母女二人的诊金我已经退了。你的问题刚才自己已经想过了,这个一会再说。也是我有所疏忽,不管是对她们,还是对你,都没有尽到责任。新的药方我也已经开好,之后就小心护理,直到康复吧。日后不论是我还是你,都要在交代亲属一事上更加操心些。”
我点点头。
“再说你的问题。”他继续道,“你资历尚浅,问诊一根筋,倒也可以理解。是我身体不便,本该带你随我面诊积累经验,结果只能放你自己去历练,这是我做师父的不是。”
我又摇了摇头,不想听他这么说。
他没有理我,只是继续道:“我已经给谷主写了信,药纲脉络之类已经带你背全了,明天开始教你切脉,往后每月给你挑五日去随谷主或者许纤在谷里的诊所一起坐诊,多学多见些,总是没错的。”
听到他话里的疲惫,我鼻子一酸:“沈叙,你要赶我走么?”
他皱着眉:“每月五日而已,怎么就这么问了,剩下二十五日打算跟我罢工么?”
“我只是担心……”好险要哭,我说得断断续续,“我下山去的时候你怎么办……或者,你觉得我做了错事,想把我还给谷主去……”
沈叙的脸上原本挂着疲惫,现在充满了疑问,缓缓开口:“想把你还回去早就还了,何苦让你在我这白做工。更何况我能教你的倒还多着呢,让你出去只是弥补我的不足,也不用急着为这一点就把你丢给旁人吧。”顿了顿又说,“至于你下山的日子,我自然在这里继续做我的事。你没来之前我也在这好好的啊。”
说的也是。我用手背点了点眼尾的泪花,收拾心情。
“不过。”他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沉了下来,“再教你一遍,无论是什么情形的病人,你自己都得先服装严整再去查看。下次再忘,就是我这一门不适合你。”
我嗫喏着解释:“是当时情形太急……”
他毫不留情地打断我:“沈卿卿,医者首先要做到什么?”
我一时答不上来。
他剜了我一眼:“护惜自己身命。”
“可是……”我试图反驳,是这么说的吗?难道不该以病痛为先么?
“没有可是。”他说,“你若不小心自己身陷病痛,其他不会医术的人要如何自救?渡人者必须首先顾全自身,才能护惜更多人。”
道理好像这么讲也对,但从前在谷主身边,总觉得他不会这样,总是任何时候都以患者为最优先。
沈叙看我还想反驳,语气却突然重了起来,带着隐忍的怒气:
“如果你想说我自己就是个病人还这样教训你,那你最好收收这种想法或者另寻出路。我虽然身体残废,但行医从来认真,更不会以残疾自居,你做我的徒弟就要听我的要求,不认同大可算了。”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他的语气真的好陌生。
“我只是觉得,从前跟着谷主,好像不一样……”我哭着,哽咽着。
他抿了下嘴,把我拉到椅子前,又一次轻轻擦掉我的眼泪,语气也跟着软下来:
“抱歉,”他的声音也有点颤抖,“我只是……罢了,沈万年和我,自然是不一样的。”
“嗯。”我委屈着点点头,“我是你的徒弟,自然听你的。你不要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他还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只是帮我擦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