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表姑娘(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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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如水,荒凉平旷的土地上却篝火昭昭,随着安营扎寨的阵列宛若一条舞动的火蛇,点燃半片夜空。
将士们举起盛满酒水的搪瓷碗相撞庆贺,粗劣的烧刀子从喉咙一直烧到肚腹,整片胸腔都燃起滚烫炽烈的热血。
谢澜喝倒了两个得力副将,站起身离开篝火,去无人处醒酒。
朔北的风还是那么砭骨,刮在面上虽疼,但痛感提醒着人还活着。
不远处月色倾落,映出被寒风刮吹的风滚草的影子,如鬼影在四周肆虐,伴随着鬼哭般的风嚎。
望着阴森可怖的景色,谢澜坚毅的轮廓却难得地柔和下来。昨日,大军终于攻破北戎,兵临城下,北戎皇室见大势已去便打开城门,手捧降书迎接大渊兵马入城。
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事终于以北戎投降而落下帷幕,至多三日,大渊胜利的消息就会传入上京。
而今天是他的及冠之日,相比瑰丽珍宝、金银财富,没有什么礼物能比自己亲自带领将士赢得的胜利更珍贵。
“大将军,邓副将和鲁副将已经被抬入营帐,卑职前来询问将军是否要用醒酒汤?”
一个年轻的小兵弓腰作揖询问道,他偷偷地觑了一眼面前号称大渊最年轻的大将军,那一双眼比塞北的雪还冷,比天上飞的雄鹰还锐,只是一触就不敢再看。
“不必。”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但尾调微微上扬,证明说话之人的心情愉悦。
谢澜转身步入将军大帐,玄色的披风猎猎翻飞,卷起细碎的雪沫落在锃冷的铠甲上,瞬息就化了。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七年的厮杀拼搏,他终是等到战役胜利,率军回京的那一天。
第2章 生辰礼
沈珏用完了粗茶淡饭,前院的喧闹沸腾将将有散去的作势。
陶嬷嬷端来没人要的饭菜后,就去前院看看能不能讨点赏头,碧云却打算守在沈珏身边服侍。
沈珏坐在凳上恢复体力,“我又不是三两岁的孩童,哪需要你一步不离的守着?快去厨房吃点东西。”
碧云摸一把扁平的肚子,她也觉得饿了,再晚去留给下人的晚饭怕是要吃完,“那娘子先休息,等奴回来伺候你。”
沈珏点点头,待碧云走后,伴随前院不时传来的热闹声响,粗陋的后罩房显得空旷。
她的母亲是卫国公府老太太的旁支女儿,父亲官职不大,论身份还是卫国公的表小姐,断不会住这样的屋子。
一开始进府,她也不是住在这儿的,而是住在老太太的归燕堂。
与以往寄人篱下的姑娘一样,她小心翼翼地做事,也将卫国公府的点滴恩德记在心里,时刻想着该怎么报恩。
老太太喜秋菊,因此府中栽有精贵的秋菊品种,需耐心细致地照料。沈珏照料的菊开得最盛最艳,因着培植花草讲究气候环境,谢璨便从中作梗让沈珏搬到适宜秋菊栽种的后罩房。
后罩房偏僻,布置家具都不齐全,谢璨答应改造一番,定不输沈珏在归燕堂住的闺房。
可等沈珏搬来后,谢璨说好的改造过去了五年也见不着影。
谢璨他是故意的,沈珏一直都知。
他性子恣意,爱捉弄人。
当年卫国公寿宴,她正值七岁垂髫,与远房年龄相仿的小辈们玩耍时被谢璨看中。
他生得唇红齿白,笑起来眼角的泪痣让人徒生亲近,“沈妹妹可愿随我在府里一同长大?”
这一句恰好被寻她的母亲听见,沈珏的父母与卫国公夫妇一合计,便打算把沈珏送进卫国公府教养。
说是教养,其实是看中谢璨喜欢,送上去做童养媳。
沈珏父母不过是谢氏族谱里最靠边的一族,当即喜不自胜地答应。
由此,七岁懵懵懂懂的沈珏入了卫国公府的高门深宅。
忆起过往,沈珏眼睫低垂辨不清是喜是悲。
若细细算来,其实悲喜皆有。卫国公府赐予她的锦衣玉食、言行教导是她这辈子都无法触及的。
对于谢璨,面对那样一个形貌昳丽、金尊玉贵的少年郎,懵懂天真的她怎会没有半点喜欢?因为喜欢和感恩,她屡次容忍他用在自己身上的捉弄把戏。
身边的人念咒般不停告诉她,“等你及笄是要嫁给璨哥儿的,忍一忍吧。”
那个时候的她对男女之情尚不开窍,更别说婚姻嫁娶了。
她只知道谢璨身子骨弱,耗费了卫国公的诸多心血才健康长大,她就让一让他又有何妨?
全然忘记谢璨比她大了六岁,已非不辨善恶的年纪。
沈珏认为自己会平平安安地长大,即使有再多磋磨,她还是会循规蹈矩地嫁给谢璨,她不求他能恭而有礼,只求两日婚后相安无事,共孝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