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表姑娘(183)
沈珏贴近他一些,似乎能带去更多温暖光亮。
“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开始教导我习武,督促我读兵书,他说我是他的继承人,就该扛起谢家的担子,不能辱没谢家祖上的从龙之功。我听他的话,日以继夜地研读兵书,十一岁去卫所训练,第一次真正上战场是在十三岁的时候。
东南方有匪徒纠集,盘踞棠苣山头,日益壮大,朝廷派父亲去剿匪。杀鸡焉用牛刀,只不是父亲主动请缨,亲自带我去历练罢了。剿匪那日我清楚的记得,当天下着瓢泼大雨,我们攻上棠苣山,眼看胜利在即,我年少气盛冲出阵,欲斩下山匪领袖之首级,却没想到背后突现暗箭。
我丝毫没有察觉,直到身后有人失色大喊‘将军’,我回首,父亲以血肉之躯替我挡箭,受伤坠马,就在我斩落敌人首级的刹那。
那一箭教我将沉稳内敛刻在骨子里,因为鲁莽行事的代价我无以承受。父亲伤了心脉,他却没有责怪我,只说以后谢家就交在我手上了。
珏儿你说,我当时要是没那么自负,父亲是不是就不会受伤,也不会因心病溘然离世?他会不会怪我,怪我不够骁勇,怪我莽撞行事?”
双手止不住地颤抖,长剑砰然坠地,他蹲下身捡起长剑,却迟迟没有起身。
那是父亲赠予他的第一把剑,也就是这把剑曾斩下山匪领袖的首级。
沈珏半跪在地面拥抱他,才发现他身子颤得那么厉害,“不会的,国公爷不会怪你,你是大渊边疆的盾,是谢家的荣耀,他为你骄傲。”
她不是第一次见他落寞,好像很久以前,在临水小筑外的湖心亭,她提醒他莫要在外睡着以免风寒,谢澜睁眼的一刹,寒眸中的哀恸柔软她不会看错。
好在这一次,她能光明正大地陪伴他,安慰他。
地上放置的提灯的微芒照亮,相交相叠的素白的月衫与鸦黑的长衫。
未来的路,再是坎坷他们也会相互扶持着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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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后。
周瑶怀孕正好遇上卫国公逝世,阖府上下所有人都在忙碌白丧,无人欢喜。
但她怀的毕竟是逝去的卫国公的第一个孙儿,于情于理都要好好照拂。柳氏与谢老太君沉溺悲痛,沈珏出面主持大局,往听雪院送去许多滋养补品,还让府医每日都去请平安脉。
怀孕五月的周瑶小腹隆起,她平躺在小榻上午憩,旁边有丫鬟扇动罗扇,小几上放着一碟翠绿欲滴的水晶葡萄。
“主子,该喝安胎药了。”丫鬟从门外端来安胎汤药,自周瑶怀孕后每日都要喝下。
周瑶不情不愿地喝完后,捡起药碗旁的小碟上的蜜饯,含入口腔化开苦涩药味。
丫鬟端起药碗出屋,安胎药是厨房煎的,亦是由厨房派人送来。
丫鬟把空碗交给厨房的人,“喏,拿回去吧。”
“嗯,好。”芸娘接过,没有立即离开,而是驻足门外,从七尺莲花座屏的缝隙依稀可见榻上的人影。
“你怎么还不走呀?愣着干嘛?”丫鬟不耐烦地催促。
芸娘颔首低眉,“不、不好意思,我这就走。”
离开侧屋,经过空旷的庭院,一个消瘦的人影坐在院中的石桌边。
芸娘顿时迈不开步子,脚下仿佛生根,单单一个背影她就能看许久。
他怎么瘦了那么多,她苦心做的补品他都没有吃么?
芸娘的视线渐渐模糊,身后响起一声娇喝,吓得她泪珠子滚落,偏首胡乱地擦干。
“你在看什么!”周瑶挺着肚子,左手搭着丫鬟,甫一出屋就见到那围着围裙的妇人站在原地发愣。
芸娘垂首,“奴,奴的东西掉了。”视线从周瑶的脸上下移到微微突起的小腹。
离她七步距离,远远就闻到油烟味儿,胃部一阵犯呕,周瑶嫌恶道:“你快走我不想见到你。”
“是。”芸娘步履匆匆离开。
周瑶多看她一眼都会恶心,黄皮寡瘦,眼角的每一丝皱纹似乎都夹杂着油,她看自己的眼神也十分不适。
就像长辈对怀孕儿媳的关爱。
周瑶被自己的念头骇到,呼吸都乱了。
她惊恐地张望,见到庭院里独坐的谢璨,深吸一口气,平复动乱的心绪,扬起一抹浅笑,温柔小意地举步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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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天似乎破了一个大洞,暴雨瓢泼,雷电交加。
暴雨一夜,破晓时分还下着绵绵细雨,满园芙蓉零落,仆人们披着蓑衣清扫残枝落叶,令人吃惊的是,后园里四季长青,象征谢家香火永传的松柏树被雷劈倒了。
三人合抱才能围住的粗大树干从中劈开,树枝焦黑如炭,葱茏如盖的松柏倾倒,砸断院墙,盘根错节的树根露出土地,湿润的泥土里翻出一具婴儿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