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表姑娘(166)
沈珏身为大将军家眷,特赦能站在城头上迎接胡国大将军的归来。
从巍峨的城墙远眺,军队如黑海排山倒海,一个个士兵化作和雪花一样大小的黑点。
浩瀚大军前,一人一马当先,沈珏看到了日思夜想的他。森冷的玄铁铠甲穿戴在身,背后是猩红好似鲜血染成的披风。
城头下的谢澜同样见到她,肃穆的面容一触即化,柔和温情。
她撑着一把二十四骨孟宗竹的油纸伞,外罩一件火红狐毛大裘,在漫天飞雪尤为鲜艳。
谢澜扬鞭,策马疾驰;沈珏转身,提领裙摆奔去。
两人在城墙下相对相望,一时无言,亦或者有太多太多想倾吐的话儿,不知该从何说起。
谢澜伸出长臂,沈珏扔掉油纸伞,两人紧紧拥了个满怀。
“我好想你。”
“我好想你。”
沈珏都蓄起眼泪了,被他一抱,再听他一说,不禁破涕为笑。
大雪纷飞,失了遮挡不一会儿乌云发鬓上便开满梨花。
谢澜捡起伞,撑在她的头上,“从此碎琼落京城,一人撑伞两人行。”
从此以后,他们会一起走下去,面对风霜雨雪,直到白头。
投降诏书率先被大臣送往皇宫,谢澜想先回府邸,洗去风尘,圣人念在新人小别胜新婚上,开恩特许。
沈珏与谢璨共乘一骑回府,谢澜先一步下马,再将自己的妻子从马背上抱腰下来。
两人十指相扣,拾阶而上。
府门前,有一身着素衣、眼覆白绸之人,他身形瘦削、绸布外露出的皮肤比雪还白。
这个人有点熟悉又陌生,沈珏不免多看两眼,想要询问门房时又被谢澜叫了去。
“珏儿。”
“嗯?”
“我想吃你做的云州糕点。”
“好呀,你先去沐浴热汤,我马上去做……”
那眼覆白绸之人是谢璨,他因毒伤没有随军入城,而是先一步被送到国公府。知道沈珏出门迎接大将军后,他没有入屋,在府外一直等她归来。
在南疆生死攸关之际,他迫不及待想见她。
就算他已经见不到她的模样了……
听听她的声音也好。
可她,像是没有见到自己,毫不在意,如同陌路人般擦肩而过。
第65章 小别胜新婚
谢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府外回到听雪院的, 目之所及一片黑暗,在哪儿又有什么差别?
四月前,他从伤兵营帐苏醒, 若非听见士兵们围坐在一起的闲谈、换药时的嚎叫,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醒了。
“我、我怎么了?”一开口,嗓音沙哑如吞火炭,连吞咽唾沫都是痛的。
旁边病榻的士兵惊道:“你可算醒了!看不出来你居然是谢大将军的胞弟, 怎么你和大将军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闭嘴!”谢璨暴喝, 成功止住士兵的八卦。
他尝试下榻, 却被地上的靴子绊倒, 他什么都看不见, 耳朵里充斥着杂音,一种被隔绝于世的茫然感令他手足无措。
后知后觉, 他才摸到眼上的白布。
他、他要看看这糟糕透顶的世间!
摸到脑后的布结, 谢璨抖着虚弱的双手解开。
“诶,你别乱解开啊, 军医说你眼睛还得继续上药,才能清干净毒素。”
腿部受伤的士兵身长胳膊去拦住他, 可离得远, 白布已经被谢璨解下来。
为什么解开覆眼之物, 他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了!”谢璨伸手在空中胡抓, 只抓到地面的泥尘,好不容易抓到床腿, 顺杆往上借力撑起身体。
然而旁边人的一句话, 又将他击落在地。
“听军医说你中了瘴气的毒, 为了保命只好剜掉眼睛。”
恍若闷雷当头劈下,谢璨愣在地上。他的眼睛没了?他再也看不见了?瞎了……
不可置信地摸上双眼, 原本生了一双璀璨桃花眼的位置,敷满厚厚的草药,指尖探进去,只摸到一个可怖的凹陷。
谢璨如触闪电般缩回手,趴倒在地上,大恸而哭。
士兵抬起左腿,膝盖以上的裤管空空荡荡,他苦涩笑道:“不错了兄弟,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就已经值了……”
谢璨什么都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他再也见不到沈珏了,他废了。
即便他苏醒、身体状况转危为安后,邓唯拖着他施以军棍,他也没有一丝一毫地哀嚎。
二十棒军棍落下,他吭都不吭一声,晕死后刑罚依旧继续。
再次醒来时,后臀剧烈的疼痛迟缓回归,提醒着他还没死,但失去的光明是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