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暗渡(69)
这声音如滚雷震动, 看热闹的人都噤了声, 生怕被殃及。
李犇非但不怕, 还梗着脖子去够圣上的靴面:“奴婢若是欺君, 愿受凌迟!让阖宫共睹!”
说罢, 李犇已是声嘶力竭,眼眶猩红。
圣上凝眸打量,心知此誓于李犇而言,是毒上加毒,他把颜面看的比命重,在众目睽睽下被一刀刀片死,如同让他死了百八十回。
圣上疑心更重,甩袖大步朝软椅而来,台上的众人也紧随其后,他行至座旁,眸光狠绝压在白芷身上:“你!坐朕旁边!”又转头吩咐沈煜,“你!站近些!”
白芷压住恐惧,只得照做,一旦靠近圣上就百般不适,如同置身冰窖,又像被架在火上煎烤。
圣上的脸阴云密布,电闪雷鸣盘布在云层之中,随时会兜头而来。她明知沈煜在身后,却不能回头,一瞬间许多想法涌入脑海——李犇捏了什么证据?沈煜究竟有对策吗?自己又该如何周旋?
这必然是一场恶战,白芷定了定神,她逞强打起精神,咬紧了舌尖。
圣上阴着脸缄默了半晌,才堪堪压下怒火,冲李犇道:“你和沈煜明争暗斗,朕都知道,今天这事,你若拿不出证据,只是为了拉踩,别怪朕不念旧情!”
李犇愁容满脸,笑意悲苦:“自刘德全一事后,奴婢便失了势,只有几人不忘奴婢提挈的恩情,肯出手相助。证据皆在他们手上,还请圣上派沈煜亲自去御马苑把人带过来。”
李犇直言要沈煜亲走一趟,若证据被毁,沈煜难辞其咎;若他潜逃,更是坐实罪名;若想多活几刻,沈煜唯有硬着头皮把人领来。
可早死晚死,还不都一样么。
李犇只怪当年手软,没把沈煜和他那个穷酸师父一道处死!自从这只臭虫爬到圣上身侧,一切都变了。
自己奉旨接管冲喜一事,还得仰他鼻息。自己筹划冰嬉讨圣上欢心,被他和那个小宫嫔抢了风头。他三言两语,招惹圣上猜忌药酒有毒,还害死了外甥。
李犇恨得牙根痒,总算收罗了各路证词,只待亲眼目睹沈煜被发落的那一刻!
圣上甚少理会李犇与沈煜的明争暗斗,可如今事涉嫔妃,他亦怒到青筋暴起,一把扼住白芷的脖颈,发落道:“沈煜你亲自去,若有半点差池,她即刻受死!朕的亲卫也会把你剁碎!”
那手掌厚重有力,像镣铐,白芷痛苦地大口喘息,她只能用余光去瞥沈煜,这人并无二话,得了吩咐径自而去,步履沉稳,像是去办寻常差事。
李犇俨然破釜沉舟,沈煜和平日一般无二,白芷在等待中倍觉煎熬,她必须冷静坚强,必须据理力争。思及此,她用贝齿不断咬住舌尖,用疼痛与麻痹感抗争,总要能说话才行!
不多时,沈煜已把一行人安然带到,圣上终于松开了白芷,她剧烈咳喘,眼前忽明忽暗,许久缓不过神。
众人垂头敛目,向圣上请了安,一个不起眼的小内侍神色张皇,仍在不住磕头,道:“参见圣上!参见圣上!”
李犇抬手甩了他一巴掌,才让他定下神:“别只顾请安,快把那晚的所闻所见悉数讲给圣上!”
小内侍连连称是:“启禀圣上,圣体违和那晚,奴婢随师父去取龙遗,回来的路上亲眼瞧见容嫔娘娘扮做宫女的模样,从……从流、流芳阁出来。”
圣上思忖道:“这么说你师父是刘德全?你当真看清了?”
小内侍垂着脑袋不住点头:“奴婢看清了!奴婢的师父也看清了!师父说自己人微言轻,连夜将此事告知了李秉笔,希望能由李秉笔呈给圣上。不曾想,师父他……那么快就被人陷害,又在路上被灭了口!若不是李秉笔把奴婢藏了起来,只怕奴婢也活不到今日!”
说到后面,他涕泪横流,趴在地上不住呜咽,险些要背过气去。
李犇继续道:“容嫔娘娘不但夜访流芳阁,自圣上病后,甚至白日亦敢派人来承阳宫递东西给沈煜!圣上身子不适,作为嫔妃不安分守己,做出这种引人猜忌的事,实在不妥!”
“圣上,您这病迟迟查不出源头,沈煜一味挑拨太医,暗示奴婢配置的药酒有毒,如今看来,他很可能是蓄意陷害!”
李犇递去眼色,另一个小内侍跪挪上前,应道:“圣上,奴婢是承阳宫洒扫太监,您病后,奴婢确实见过容嫔娘娘身边的初桃把食盒递给了厂公身边的满福。那盒子的花样奴婢还记得,绘着花草。”
圣上眯起眼睛打量这个小内侍,确实觉得眼熟:“那盒子若是摆在你面前,你能认出来吗?”
小内侍点头:“能的。”
“去她宫里!给朕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