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暗渡(67)
回到揽月轩,白芷辗转反侧,思量李犇会如何构陷,耳畔不觉响起那夜在小舟上,沈煜笑意暧昧,对她道:“半夜时分,掩人耳目,臣是孤男,娘娘是寡女,您会怎么以为呢?”
她心虚,若李犇真攥住这个把柄,倒也算不得……构陷。但白芷很快把此念赶走,圣上曾亲口说过太监算不得男人,可见不会因此起疑。
沉沉睡了许久,耳畔隐约传来喧闹声,她强撑起眼皮,半晌才分辨出,是宫女们起了争执。
白芷披衣贴近屋门细听,原是圣上派人往各宫送了新制的胭脂水粉,好让嫔妃们明日观戏都盛装打扮。
眼下初桃不在,有人想把东西抢着呈给白芷,办一件长脸的差事。
那个宫女趾高气扬道:“这些本就是我先接下的,怎么我就不配往娘娘屋里送?”
有人厉声驳她:“论资历!我比你入宫还早两年!初桃姑姑既在小厨房忙碌抽不开身,你们就得听我的!”
前面的也不肯相让,抬高了嗓门:“资历算个屁!自己犯懒不肯早起,错过了差事就是活该!”
双方争执不下,喧嚣声愈渐鼎沸,余下的几人越劝越乱。半晌,终有一个声音,稚嫩却坚定道:“姐姐们的道理并不是娘娘的道理,娘娘从前只让初桃姑姑一个人进屋服侍,你们若为着抢功进去,只会冒犯了娘娘。”
反应快的已冲她骂道:“哟!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谁不知道你最爱巴结人!初桃姑姑脚受伤的时候,你最殷勤!我看你是想拖到初桃姑姑回来,把这差事分给你吧!”
此言一出,附和声众多,所有人的矛盾转瞬对准了她。
而她并不畏惧:“姐姐慎言!我只知道揽月轩的主子是容嫔娘娘,娘娘不喜欢旁人进屋,这便是规矩!”
这话落进白芷耳中,暖人心肠,这是揽月轩里唯一一个把她的喜好挂在心尖的人,年岁不大有胆有识,她更是心生怜爱。
白芷听闻众人已有动手的意图,正欲出声训斥,幸而初桃已赶了来,众人当即噤了声。
初桃冷脸的模样像半个沈煜,她们嚣张的气焰悉数湮灭,恰如霜打的茄子。
眼见初桃便要带她们下去领罚,白芷忙拿捏着主位娘娘的口吻,故作深沉道:“且慢,有一个小丫头没闹事,你领她进来。”
白芷端坐在罗汉榻前,见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初桃手中的托盘是清粥小菜,小宫女则端着胭脂水粉。
她瘦小单薄,手腕子细的可怜,脸深深埋着,身在初桃身后对自己恭敬行礼。
这孩子心直口快,又守规矩,应是受了许多冷眼,白芷感同身受,忙让她起身,道:“你敢顶撞她们,胆子倒是不小。”
芸芝青涩又拘谨,支吾了半天,道:“奴、奴婢没、没想那么多。”
初桃边伺候白芷用膳,边道:“回禀娘娘,奴婢前阵子腿脚不便,正是芸芝前后帮衬。奴婢觉得她做事踏实,本想带她来娘娘跟前,可这孩子却说这只是她分内的事,不值得叨扰娘娘。”
初桃是宫中老人,连她也赞的人,白芷更是高看一眼,实则她亦早想再选个称心的人服侍。
白芷微微一笑:“初桃操持上下,很是辛苦,芸芝日后跟着本宫,也算为初桃分忧。”
芸芝万份惊喜,又很是惶恐,忙连连叩头:“奴婢多谢娘娘!也多谢姑姑!”
她磕头如捣蒜,笨拙的模样倒是可爱,白芷更是喜欢,瞧她衣着朴素,配不上眼下的地位,便对初桃道:“一会儿给她领套新衣服,再去本宫的妆匣里取那根和田玉簪给她戴上。”
芸芝是否可堪大用,白芷还需时日细察。
毕竟,她的盘算不止与眼前,若日后想跟宫外传信,打听父母的消息,少不得要亲信跑腿,而初桃听命于沈煜,她也是时候培养一个真正的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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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清早,东方既白,月亮衬得越发单薄。
白芷因记挂着今日要防备圣上与李犇,无甚睡意,早早便唤来初桃、芸芝梳洗。她打扮与寻常无二,梅花暗纹裳配着百褶如意裙,发髻梳得低矮,簪着锦缎绒花,戴一对素银耳铛。
芸芝为她打理衣裳,初桃为她上了层淡妆,烟色的眉,桃色的唇,这是御赐的粉黛,白芷多少也得用些。
待收整妥当,她吩咐芸芝守好揽月轩,带着初桃往烟雨楼的戏台赶去。
此去路途遥远,许多嫔妃都传了轿撵,她却不愿,一路上都在琢磨李犇的算计。
白芷赶到时,烟雨楼已聚满了人,圣上久病大愈,仍兴致勃勃与嫔妃们嬉闹调笑,他憋闷了太久,在百花丛中流连忘返,很难注意到白芷。
沈煜就立在一旁,站姿如临风玉树,她遥遥一眼,就望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