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暗渡(20)
“臣妾不敢……”
她瑟缩成可怜的一团,眼泪因痛楚夺眶而出,想以温柔的语气安抚眼前的疯子,可声音总止不住地打颤。
“那便不要躲!”
说罢,那只肥厚的大掌已上前捏住了她的手腕,他白发苍苍亦是个男人,白芷无力抗衡,只能智取脱身之法。
“圣上,臣妾跟厂公学了些新玩意,不如眼下便试试?”
她努力镇定,当着他的面,主动解开了束腰的带子,领口一瞬歪斜,露出纤细雪白的脖颈,散出真真好闻的香气。
见他瞧得出神,安分了许多,白芷赶忙扫掉心头的害怕,起身盈盈上前,大着胆子轻柔地捏过他的双肩,在他就要反手拉住她时,又赶忙撤开了手。
“圣上莫急,臣妾还没讲明要怎么玩呢。”
白芷把腰封系在他的眼前,泛着恶心,与他调笑:“圣上,咱们来玩捉迷藏吧,您若是能抓住臣妾,臣妾什么都听您的。”
她字字温柔,像蜻蜓点水,动作虽轻,却惹得心头阵阵涟漪。
圣上沉浸在这样的娇声呢喃里,无法抗拒,当即欣然答应道:“好。”
而白芷不知,殿门之外,沈煜正负手立着,他耳力甚好,待听得殿内响起圣上与白芷的欢闹声,才放心离开寝殿。
白芷从前只会哭着求饶,眼下已能随机应变,且越来越明白自己的利刃就是这副皮相。沈煜对她的变化很是满意,他深知险境会让一个人更快地成长,这是他的成长方式,所以他亦用这个法子历练白芷。
想做他的棋子,就得成为和他一般脏的人。
沈煜很快行至承阳宫的正殿,他吩咐满福打了一盆水,清理那只触碰过圣上的手。
待洗到满意,才走向案台,其上摆着他今日尚未批注完的奏折,这些本该是李犇的差事,可人老了就该歇着,是以沈煜免了他劳累。
可这人当真闲不住,见缝插针,又折腾起冰嬉与冲喜药酒。
偌大的殿内,唯有他与满福二人。但沈煜仍站着批阅,身姿挺拔,并未因无外人就落在案前的椅子上。
那是身为皇帝才能坐的位置。他从未想过要坐,他知道那是无上权力的所在,亦是让人坠入地狱的枷锁。
他不想做困兽,所以皇权与他而言,没什么吸引力。
沈煜专注批着奏折,片刻,问道:“过了多久了?”
满福答说:“回干爹的话,尚不到一刻钟。”
沈煜闻言,不觉望向寝殿的方向,他今日几番心绪不宁,连批奏折都无法静心。
而这般搅扰他的人,正是白芷。
思及此,那张娇美的脸不觉钻进他的脑海,他想起她在净房说的那句“我已经没有家了”。她的脸与一个稚嫩的少年渐渐重合,在杳杳岁月的深处,少年说过同样的话。
——我已经没有家了。
那是十一年前的他自己。
彼时他只是个落难的少年,身无分文,孤身逃到京都,想投奔远亲。路途遥远,他讨过饭,喝过泔水,睡过山洞,还险些被人牙子抓去发卖。
九死一生来到京都,见远亲家高宅深院,他以为从此日子会好过些,但家丁根本不让他入内,还用棍杖将他无情驱逐。
那是崇明二十五年的年末,年关将至,天气出奇寒冷,不知何时下起了雪,雪起初零散,而后便是铺天盖地。
他因饥寒交迫愈发昏沉,为躲避家丁钻进桥洞之下,想挨过漫天的飞雪。可这场雪像是下不完的,他冻得手脚冰凉,很快失去了知觉。
他不想死。
他祈求有谁能听见他的求救。
再度醒来,已不知过了几日,沈煜发觉自己身在一处农户家中,原是某家的小姐要去别院小住,路上偶遇他,便施以援手。
因大雪封了路,这位小姐只得带着他改路到自家庄上。
小姐并未因他的潦倒而鄙夷,一惯待他和善。那是他落难后所遇的唯一暖色,自然贪恋,但他无法止步于此。
沈煜在雪停的那日不辞而别,临行前,只带走了小姐送他的一枚玉佩。
一别十一年,他成了权势滔天的司礼监掌印,早已有能力报答当年的救命之恩,可他从未去寻找过小姐的下落。
那枚玉佩他亦从未佩戴,他是过街的老鼠,是遭人唾弃的阉人,他这样不堪的人,只能以最安静的方式记挂一个人。
承阳宫寝殿里,炉火甚旺,香炉袅袅,满室渐渐弥散开好闻的气味。
白芷与圣上玩了好一阵的捉迷藏,额头满是冷汗,好在殿内有四个立柱,能让她有余地转圜。她一边以娇柔的声线安抚圣上,一边竭力躲避,而圣上的兴致亦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烦躁。
终于,圣上还是扯下眼前的细带,向她径直扑来,道:“莫再躲了,朕带你玩些更有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