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暗渡(174)
难以置信,又确实发生在眼前。像一个天大的玩笑,肆意磋磨他的心,看他能否挺过一次又一次煎熬。
原来,他与她的相遇这般早,原来,从那时起,她就已在护他。
失而复得的喜悦再度冲昏头脑,她远比“李重光”这个名讳更宝贵,沈煜哭意未收,又绽出笑容。很快,他陷入惶恐,把白芷抱紧,只想把她揉进体内。
他附在她耳侧,轻喃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感念至今,唯有余生护你安稳。”
这声道谢迟了十二年,总算没成遗憾。老天慈悲,总会给他留下一线生机。他儿时虽与温莲亲近,但自懂事起便进了军营,只在过节与白家往来,甚少见到白芷。
若是当初就能认出她是谁,该多好。万幸,他没有失去她。
唇轻轻触碰她的额前、眼窝、鼻峰,最终落在唇上。小心翼翼,只有这种柔软的触感才不会惊扰她。
长发纠缠,十指紧扣,滚烫的鼻息温热了面颊,催生出大片绯红。
本能让他燥热难捱,只能一遍遍唤她的小字:“婼婼,婼婼。”
她没有言语,只用回吻来应,幸而,他当真不是陷害白家的凶手,她的心悦不必藏在心底隐晦处。
他们是重新相识,也是久别重逢。
第二日,天蒙蒙亮,满福见帐内未有动静,又记挂着沈煜该服药,这才大着胆子掀开一角。
但见干爹已然醒了,眼眸宠溺,注视着趴在胸前熟睡的人。先前的阴鸷狠戾荡然无存,他温润如映着日光的春水,浸润着白芷。
虽说两人的衣服都齐整着,可被子映出的身形不难辨别,干娘整个人都赖在干爹身上。
正不知所措,就遭沈煜一记眼刀,犀利如常,满福倒吸一口冷气——你干爹还是你干爹。
白芷恰在此时苏醒,揉着惺忪睡眼,问道:“满福,可有查到余孽下落?”
沈煜皱眉,心疼道:“再睡会吧,婼婼。”
从前干爹最是上心公务,如今倒是反过来了。只是满福也没什么好消息,只能道:“兄弟们没查出什么。”
白芷睡意全无,思忖道:“阿布罗的手下能全身而退,说明他们尚有可去之处,此人与当初帮阿布罗在京中安顿的多半是同一人。”
沈煜抚平她的眉头,宽慰道:“无妨,阿布罗的线索断了,左侍郎也没那么容易跑,之前我不愿打草惊蛇,只是派人盯住了他,如今咱们也该好好请他来司礼监一叙了。”
众人启程回城,此时天光尚早,各家上朝的马车不时经过。若是等到左侍郎下朝,又白费数个时辰,沈煜随即吩咐道:“改道,不回司礼监了,直接去左侍郎家门口拿人。”
左侍郎府,沈煜的车驾把大门堵得严实,不多时,就听见里面有有备车的声响,门从内吱呀推开,正是左侍郎的车驾。
车夫见门口黑压压聚满了司礼监卫,阵仗骇人,鞭子半悬在空中,忘了言语。
左侍郎不耐烦催促道:“怎么还不出发,仔细耽搁了时辰!”
见无人应答,这才掀起车帘,探身而出,哪知视野里闯入一抹殷红的身影,胸前的蛟蟒纹路生动如许,呼之欲出。
他不由得呼吸一滞,再往上瞧,果然是沈煜那种阴沉的脸。
“咱家大婚当日,听闻左侍郎回老家侍疾,不知你母亲眼下身子如何了?”
沈煜眼中含笑,语气却凉薄,左侍郎身子踉跄,已是吓得不行,还未支吾出半个字,忽地唇色发白,阖眸倒地。
司礼监卫无不哈哈大笑,胆小如鼠,老祖宗不过说了句话,就怕成这样!
沈煜本也嘲讽轻嗤,只是等了片刻,也不见左侍郎有丝毫反应。他这才觉得不对,伸手探了探左侍郎的鼻息,竟是一丝也没有?!
死了?!
沈煜眸光一沉,总不能真的被吓死了吧!
“救命啊!司礼监杀人了!”
“司礼监掌印谋杀朝廷命官了!”
不知谁在街上先喊出了声,躁动接踵而至。左侍郎家眷闻声赶来,满眼愤恨怒视沈煜,骤然大悲,哭的不能自已。
街巷的住户自不敢上前,纷纷躲在门口,错着缝隙偷瞧。在那么多的注视中,沈煜一时也分辨不出,是何人作乱。
行凶者藏在暗处,他站在光里,又成了众矢之的。
隔着车帘,白芷瞧出他隐而未发的怒意,那个背影高大结实,不知被多少流言蜚语中伤。彼时,在白家的大门前,她不知他的苦衷,也曾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用满心满眼去憎恨。
而眼下,她要与他站在一起。
白芷率先定下神,沉声道:“左侍郎并非我们所杀,快包围他府上,案发不久,定有蛛丝马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