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琢月华+番外(145)
原是姜梧的杯盏也已滚落在织金地毯上,恰好无人注意到,温琢的杯盏也翻了。
杯中的花萼相辉酒在毯上洇出一片猩红,莫名刺痛了她的双眼。
她虽不知究竟发生何事,但心已狂跳不止。
良久,姜梧淡淡道,
“怎地如此冒失,快收拾一番,去换身衣服来。”
“是!”
梅染垂首应是,有条不紊地拾起地上的白玉碎片。
云怀月望着母亲的双眸,见那双眸子黑不见底,像两汪无波深井。
姜梧盯着伏在地上的青衣男子,言语间未带一丝情绪,令她捉摸不透,道,
“是谁教你的?”
青衣男子虽跪在地上,但却不卑不亢,沉声答,
“回陛下,无人教奴,只是奴擅音律,正如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春雨长伴绿叶,高山长伴流水,花朵常伴蝴蝶。陛下琴音中高山虽巍峨,但终是少了流水为伴,终不圆满。因此奴自做主张,替陛下求一个圆满。也望陛下千秋万岁,万古长春。”
少流水为伴,终不圆满。
姜梧细细咀嚼着此话,极力压下自己早已溃不成军的心绪,眼中带着哀恸,并未理会他方才所言,依旧执拗地问道,
“是谁教你的?”
青衣男子愣神片刻,复才明白她言中之意。
她并非问他此举是谁授意,而是这曲子是何人所授。
便温尔一笑,开口道,
“回陛下,奴是在一书铺曲谱架上淘来,算是机缘巧合所得。”
姜梧听到他的回答,失神片刻,难掩语气中的失望,
“你抬起头来。”
青衣男子不紧不慢缓缓起身,平静地注视着前方,至此,云怀月才得以好好端详一番他的相貌。
男子约摸三十左右,长眉若柳,身如玉树,眉宇间透着柔和之色,颇有温润儒雅之味。
云怀月只觉得他有种莫名熟悉之感,但是她头脑还算清醒,自知他今日长春之宴行此举究竟为何。
长春之宴,丝竹曲目皆由李令颐一手安排,陛下亲批。
但看母亲的神情,当不知此人。
如此重要的盛宴,怎会突生此变?
除非,他早已得知,今日母后会亲奏此曲。
而他的一言一行,虽突兀,但妥帖,既取悦了众人,又让姜梧对他印象深刻。
可他若只是一介布衣,又怎能混迹在荟英殿内?
他行此举,步入众人视野间,出尽风头,身后必有位高权重且深知姜梧喜好之人促成此事,而最终的目的,便是将这人送至陛下身边。
她默然思索,只是……为何方才温琢也会失态?
她侧首担忧地望了一眼温琢,他却并未看她,只茫然地望着那人跪着的身影,眼中升腾起复杂的情绪。
她有些不解,这男子说来也大不了她二人几岁,又会与他们有何渊源?
姜梧眼中也带着与温琢一般的复杂,开口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奴名萧澹。”
云怀月打量着萧澹,萧澹目光柔和,但不似温琢看向她的眼神,而更似一种高高在上的温柔刀刃,半开半阖间,似将薄如蝉翼的刀片在肉身之上来回划拨。
你以为舒适疏懒,却终至鲜血淋漓。
她隐隐有些不安。
姜梧吩咐李令颐之声再次传入耳中,
“李尚仪,宴会之后,将他带来,命他默下今日所奏之曲。”
她始终悬着的心终沉入了底。
终于,还是注定走至了这一步。
母后此言之意,便是要将这人留在宫中了。
她不信就连她都能看出之中破绽,老谋深算的陛下会看不出来。
她既知晓,还要如此行事,那便是她有一个不得不做的缘由。
而行此事之人,也深知她的软肋——孟元秋。
萧澹与孟元秋究竟有何关系?
“三盏——开宴——”
周公公尖声复起,荟英殿内恢复了先前的喧嚣热闹,道道珍馐鱼贯而入,觥筹交错,灯红酒绿,她却没了宴饮的兴致。
自古以来,逢宴饮尽兴时献美人之事常有,人人都善利用“枕边风”,来达到一些不可言明的目的。
然此风虽小,但却易渗入骨血。
萧澹这位“枕边风”,若是平日进献,她许只会感叹两声,却偏偏选了这样的日子,以如此张扬的方式,又让姜梧宁愿冒着史官口诛笔伐的风险,也要将其留在宫中。
背后之人又怎会仅仅只为献上美人?
她坐如针毡,终趁众人尽兴时,悄悄溜出殿门,寻了处角落透气。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至,她没有回头,深呼一口气道,
“你见他时便失态了,是因为他像极了你老师,是吗?”
“不,他二人五官只能算三分相像,更多的,是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