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卿僵住。
再转眸,只见陈修远早就双目通红,跃身上马,朝敬平王府打马而去。
爷爷,他……
涟卿指尖攥紧,眼底浮起碎莹。
*
“世子,老爷子年事高了,身上都是早前在战场上留下的旧伤,在京中的时候就旧疾复发过一次,能撑到眼下,是因为老爷子记挂世子……”
涟卿到屋外的时候,正好听到屏风后,刘子君同陈修远说到这句。
“世子,大夫刚才来看过了,世子尽早给宫中书信,请天子来见老爷子最后一面吧。”
涟卿伸手捂住唇间,屏风后,是她从未听过的陈修远黯沉的声音,“让陈壁送信,让陈翎来万州一趟。”
“是。”刘子君拱手。
去到屏风前,正好见到涟卿,遂又拱手,“四小姐。”
“子君大人……”涟卿轻声。
目光落在床榻前的那道身影上,好似心底深处,有什么在一点点,一点点得融化,接不住地融化……
第100章 陪伴
身后的脚步声响起,陈修远没有转头。她的脚步声他很熟悉,一听就知晓是她。
涟卿在他身后驻足,没有再上前。
她想,无论他眼下什么模样,他没转头看她,应当都不想她看见……
方才在屏风后,她原本是想离开的。
但子君大人正好出来,唤了一声“四小姐”,她知道再躲开并无意义。
涟卿上前,但也点到为止,特意在他身后驻足,轻声道,“冠之哥哥,我来看看爷爷。”
他如果让她上前,她就上前;他如果不想,就会让他自己静静,这样她也好借故离开。
良久,陈修远才出声,“嗯。”
涟卿从他身前经过,没有在他跟前停留,径直去了床头处,见爷爷安静躺在床榻上。
分明,早些时候还好好的。
说要吃红焖羊肉……
上次在礼记吃的红焖羊肉,她记得爷爷的所有喜好。
加什么不加什么,还有临时起意在粘料里加了香醋,然后说回味无穷,只是感叹,都记不住了,下次吃不到这种味道了,她还想着告诉他,她都记得……
但眼下,她和冠之哥哥不过就是出去片刻。
从黄昏到入夜,怎么就忽然这样了……
涟卿眸间微滞,想起爷爷平日里对她的照顾,又忽然觉得世事无常,参杂了说不清的情绪在其中。
“冠之哥哥,爷爷他会……”她试图安慰,他沉声道,“刘叔同我说过了,老爷子在京中时就旧疾复发,病倒过,但一直让人瞒着我,他回万州,是想同我一处。”
涟卿诧异。
“刘叔给我看过太医的书信了……”陈修远眼眶再次猩红,“我能陪他的时间不多了。”
涟卿掌心攥紧。
他一直都是知道的……
明知道会有这一天,却在煎熬和焦灼中,盼着这一天尽可能迟得到来。
但没有办法。
也毫无办法。
“我没有办法,阿卿。”他声音沙哑而干涸,就似一个困在荒漠戈壁里,明知道没有水源,还在南辕北辙的人。
“我没有办法……”他双手掐入掌心。
涟卿噤声。
……
接下来十余日,涟卿一直陪着他,守在老爷子身旁。
万州的大夫每日都会来老爷子这里会诊,但老爷子年事高了,又一身旧伤,无论来多少大夫,说得大抵都同太医说得相仿……
整个敬平王府,乃至整个燕韩,都因为敬平王的病倒陷入沉寂和暗潮涌动中。
每日,数不清的谋士,家臣频繁出入敬平王府内。
陈修远每日除了守在老爷子跟前之外,大都时间都在见这些谋士,家臣。
虽然老爷子病倒之前,府中之事就已经交待的清清楚楚,但真正到这一日,府中每个人心中都是不安的。
敬平王府是燕韩皇室的屏障,敬平王辅佐了天子的祖父,先帝,天子,是三代君主身后的底气。
如今敬平王弥留,整个燕韩国中很难不为之震动。
山雨欲来,所有的一切都在悄然酝酿中,而所有的担子,都要从敬平王身上落到陈修远身上。
这担子从来不轻,足以压弯一个人的脊梁。
但他要扛起来。
也只能扛起来……
一连半月,老爷子醒过一次。
那次是在晌午,涟卿在给他喂药,擦脸,忽然见他眼皮转眸,试着唤了两声,然后见他缓缓睁眼。
涟卿惊喜,“爷爷!”
“阿卿……”
能出声,能清楚唤她的名字,除了轻声些,涟卿忍着激动,轻声道,“爷爷,你等等,我让去找冠之哥哥。”
老爷子点头。
涟卿起身,“陈壁,陈壁!找冠之哥哥,爷爷醒了!”
陈修远快步入内的时候,老爷子还睁眼等着他,虽然气色不好,虽然没什么精神,但见到他的时候,还是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