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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春+番外(58)

作者:李竹喧 阅读记录

此刻二人皆处百官队伍里, 他立在裴时行斜后两排, 望去一眼。

见裴时行貌若无事, 默然垂下眼帘。

裴御史重归, 众人在眼神心头惊讶暗叹便过。

总不至于视作一桩大事。

却不料今日朝堂注定要掀波澜,连窗牖外的漫卷西风都好似在为之作注。

“臣裴时行,参通议大夫周颐滥用职权。

“将家中子贿入北所为一;

“前年出为泾州令时私自卖官鬻爵, 贪墨官银为二。

“溺子如虎, 纵子害人为三。周旭虽已身死, 但种种罪状皆在证, 恳请陛下过目。”

朝议方才开始,裴时行便执笏跨出行列一步,在这静水一般无声凝结的朝堂遽然抛入沸石。

沉肃的百官队伍里渐起窸窣之声。

乌衣燕服的官员喈喈低语,交头接耳,又微微侧头觑向裴时行,以目示意。

好似乌台廊檐下的雀鸟,正试图窥伺官场私密。

身蒙贪墨之嫌的人不是裴时行么,怎的竟是他站出来诘责旁人?

这受劾之人还是上京城中温润敦厚的好脾气,从不与人脸红的的周大人。

是那位曾被治下百姓诨称为“廉相公”的周颐。

周颐年迈身衰,自去年领通议大夫的散官衔名便不常入朝。

今日也并不在列。

大部分官员垂眼合袖默立,作壁上观。

只少有几个早年受过周颐荐引的门生激愤出列。

口中再三陈言,俱是为恩师辩驳之语。

裴时行充耳不闻,径自将手中卷宗交予内官,再上呈于御阶上的陛下。

皇帝阅事,殿中终于渐次肃静下来。

唯前排的官员觑得元承绎先是面色平静,而后愈看愈沉,至后晌虎目一厉,似是气极。

却只自鼻中哼笑一声。

至此便是漫长的寂静。

这寂静若有实质,沉重又粘滞,渐将众人的肩膀压垮。

皇帝终于于这片死寂中下了令。

天子的怒意势若万钧雷霆,顷刻整个事态急转直下。

至散朝之时,前后不过三个时辰,周家门庭俱破。

匾额碎地之处,连番被大理寺、皇城卫与北所三方人马踏入。

周氏黜官革职,阖门逐出京城。

皇帝终究是念了恩德,饶他一命。

不死便已是恩。

长公主听闻此事时,已是当日午后。

她孕中多眠,裴时行去上朝之前她醒过一次,可后来用过朝食,便又一觉睡至天光大亮。

她望向庭中枝叶犹碧却被风刀摇撼的桂树。

凛冽若凄寒岁暮。

这才知,外头是当真变了天。

听云立在殿下身后为她通发,听雪性子活泼,此刻也在一旁叽叽喳喳地对元承晚讲叙着周家今日的情状:

“听说陛下在朝上便龙颜大怒,当场下令北所和皇城卫抄家,还命大理寺从旁监察。”

她眼眸转了转,悄声道:

“奴婢巳时中经过嘉会坊时瞥去一眼,只见周府门外整三条街都被南衙北所的人堵得水泄不通,个个亮刀守着呢。”

听云啐她道:“好个躲懒的刁蛮婢子,竟还好意思说出来!

“命你去雪松潭采买笺纸,那笺纸行的店门开在金梁桥下,离嘉会坊隔了大半个城,你莫不是昏了头。”

元承晚失笑,自镜中嗔向听云道:

“你既知她刁蛮,便该知她去做了什么好事,何必又要问出来。”

方才饶舌的小婢女闻言脸红,终于在殿下和听云的目光下声如蚊呐道:

“那嘉会坊的蜜煎樱桃就是名冠上京嘛。”

她急欲避过这个叫人脸羞的话题,又道:

“说来也怪,周大人素来官声极佳,又有廉名,连道旁小童都知,朝中有位俭约的旧衣相公。

“可他此番罪状里头,竟还有一桩贪墨之罪。”

听云不以为然道:

“这有何怪,便是因他享了个清俭美名,这才不叫人怀疑。

“若他终日锦衣玉带招摇过市,想必一早便东窗事发。”

听雪忆起从前招摇过市的周旭,啧啧点头称是。

“还有便是,奴婢路过时听了一耳朵,那外街里头看热闹的老百姓口中都狠骂周颐呢,简直恨不得将他剥皮啖肉。”

“奴婢不是说不该如此,只是那群人里头,或许还有从前涕泪俱下,不愿周颐离任的人呢。”

天正元年,时任京郊之外万年县令的周颐出官泾州。

万年百姓跪哭道旁以示挽留,不愿如此的清官离任。

此事还在上京被传为轶闻佳话,皇兄后来还因此嘉奖过周颐。

元承晚淡笑,眸色思量。

听雪还欲要说些什么,却听外殿珠帘琤响,却是驸马归来。

方才在朝中一状掀出上京波澜的裴时行周身从容,不曾沾染半点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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