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在逃(132)
晴岁两人都瞧出来她兴致颇高,对望一眼,也都举起杯中酒,“娘子长乐安康。”
三人举杯相碰,皎洁月色流淌在酒水中,分外明亮。
重阳节是自古以来的节庆,是“三令节”之一,民间欢庆热闹,朝中亦有宴会相庆。
大慈恩寺是千年古刹,大雍第一佛寺,平日里喧闹非常,今日却显得空寂肃静。
禁军十六卫十步一人,将寺院重重包围,燕臻与近臣一并上大雁塔,原本该是登高望远,赏菊作诗的君臣同乐之日,但燕臻却偏偏沉着一张脸,立在大雁塔的顶层远眺长安里坊,一言不发。
塔下的熙来攘往和塔上的萧疏冷落形成鲜明的对比,孟思源站在首位,离得燕臻最近,几乎要被他身上毫不遮掩的寒意生生冻死。
跟在后面的臣子更是不敢吱声。
近来燕臻愈发暴戾恣睢,前不久有个没眼色的臣子进言选秀,第二日就被抄家问斩,甚至没有经过大理寺的审问。
便是近身伺候燕臻多年的薛呈,前不久无意间提了一句贤妃,被当场拖出去打了五十板子,险些要了一条老命。
从前宠冠六宫的贤妃娘娘,就这样成为了陛下心里的忌讳。
余下人人自危,只道天子薄情,不过如是。
燕臻自然不知道身后的臣子们心里都在想些什么,他穿得不算多,此时凭栏远眺,夜风徐徐吹过,带来了几分秋日的凉意。
冰凉的骨节在栏杆上轻轻拂过,他忍不住想,若是簌簌在的话,会不会觉出他此时的心思,体贴地给他添一件披风。
想着想着,他又在心里否认了这个念头,不,不会的。
簌簌那么娇贵,哪里会注意到他的冷热,她只会让他担心。
到头来还是要他给她裹上披风。
且她穿披风的时候,一向喜欢系领口的带子,他每次都要按着她,强制将那带子系好。
而她虽不情愿,却也不敢出声抱怨,多半是委委屈屈地撅一撅嘴巴,唇瓣比浸了露水的花瓣还要娇嫩……
“陛下,天凉了,加件披风吧。”
身后薛呈捧着一件披风上前,却不知正好打断了燕臻的思绪。
燕臻扶着栏杆的手指紧了紧,深呼一口气。
又想到她了。
怎么又想到她了。
燕臻没有去接那披风,任由带着寒意的夜风吹过,人也能清醒些。
他强制自己收回思绪,不再去想那与他已经没有相干的人和事。
“孟公。”他转身看向孟思源,唇边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开宴吧。”
登高宴饮,赏菊吃酒。
燕臻按部就班地与臣同乐,臣工们恭敬的叩拜与敬酒的声音让他从过去中抽离。
“陛下长乐安康——”
燕臻握着酒杯,不动声色的应下所有的敬酒,一杯一杯地灌下去,纵是千杯不醉的海量,也要生出几分昏沉。
若是往日,他定会克制地停下。
他一向能控制自己。
今日却没有,甚至在孟思源忍不住来劝的时候,他冷冷地反问:“怎么,朕连一杯酒水都喝不成了吗?”
这话一出,自然没人敢再劝。
待最后酒阑人散,燕臻才终于松开酒杯,“回宫。”
本是要在大慈恩寺歇上一夜的,但听燕臻吩咐,薛呈也不敢慢怠,连忙传令下去,卤簿连夜返程。
燕臻醉得头晕,在车舆上昏睡了一觉,稍稍恢复了些神志。
轿撵停在紫宸殿门前,薛呈低声唤他,“陛下。”
燕臻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撩开车帘,扶着他的手臂下了轿。
大约是夜风将他的最后一点酒意也吹没了,此时的他步伐坚定,没有半点踉跄。
薛呈总算松了口气,跟着进去伺候他更衣,谁知还未脱靴,便听燕臻低声问了一句,“簌簌呢?”
自从贤妃娘娘离开两个月来,除了那次梦呓,这还是第一次唤出这个名字。
薛呈倏地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没有立时回答,燕臻倒是也没有动怒,只自顾自地说:“也对,她不愿来紫宸殿。”
说着,他撑着床面起身,“去长乐殿。”
听到长乐殿,薛呈已经完全可以确定,陛下还没醒酒。
他想要阻拦,却见燕臻已径直走出紫宸殿,拐上了那条熟悉的路。
虽然长乐殿的主殿被燕臻亲自烧毁了,但毕竟是后宫的一处主殿,不可能任由堆着废墟,因此如今的长乐殿已经重新整修过,只是布局和摆设和从前全然不同。
从前陶令仪在时的长乐殿,是被燕臻改过的布局。
一切都依照民间的宅院改建而成,后来陶令仪恢复了记忆,布局也都一应如前,没有再变。
如今重建之后,则是和后宫里普通的宫室布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