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不从周(242)
这样的日子,任谁过都要疯,遥遥瞧出她情绪太糟糕,也不争辩,从此一点点开导她,她不理人也不介意,只耐心地哄着她,终于又回复了些灵动活泛。有个信任的说话,总归是不一样,官家不在的时候,遥遥都被允许过来陪她,只是用膳及就寝时,永远只有她与官家两人。
官家大约还算是个勤快的天子吧,总是很早便起身理政去,夜里谢郁文睡下的时候,时常还没回来。这一夜也是如此,谢郁文乐得不用应付他,才准备睡下,忽然听见窗外簌簌的响动,她起身去查看,走到窗前,不由怔住。
下雪了。
谢郁文一辈子生长在江南,余杭城气候尤其湿暖,冬日里也不常下雪,她长这么大,也只见过两三回。余杭的雪,下起来也是轻薄的雪沫子,多少还掺着雨水,落到地上即刻就化了,她这辈子,都没见过天地间尽裹上雪白的壮丽景象。
中原的雪则不同,即便是初雪,也显得静谧而浩瀚,厚重的雪片簌簌飘落下来,不多时,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便添上了银妆。谢郁文瞧着那雪色出神,即便是在这种境地,都瞧出了些轻浅的雀跃。
多好啊,她想,冬天来得这样早,而她此生的结局,也终于要揭晓了。
谢郁文想着心事,便没留神廊下的动向,忽然门口一声巨大的声响,一个人影裹挟着凛冽的寒意,撞开门走进来,随即又是一声响,重重将门阖上。
她一惊,回过头去,只见官家朝她走过来,那神情较冰雪更寒凉。
他在生气?谢郁文一个念头没转完,官家已经挑着眉头冷冷发话,“这么晚了,你在等谁?”
官家有阵子没冲她发火了,今日不知道打哪儿来的火气。谢郁文也不怵他,又淡淡回过头去望向窗外,言简意赅,“没等谁,看雪。”
“雪有什么可看的。”她不咸不淡的态度久了,官家今日却格外看不过眼,烦躁冷哼两声,见她没反应,径直伸手扯着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掰过来,狠狠摁在窗棂上,“谢郁文,朕在同你说话,你给朕甩什么脸子?”
背脊直戳在阑槛上,痛得她直吸气,蹙着眉说不出话。官家却没松手,冷厉低吼,“朕是怎么对你的?谢郁文,对你朕给足了耐性,你不愿意跟着朕,好,朕且不勉强,只由着你,愿你能慢慢转过弯儿来,想通了,心甘情愿地跟着朕,可你呢?你满身反骨,压根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枉顾朕的一片真心。”
简直像听见世上最好笑的笑话,谢郁文终于没忍住,扯着嘴角笑出声来,毫不掩饰嘲讽之意。真心?将她囚在几丈见方的屋子里,月余不许出门,出了吃食什么都不许给,这算是不勉强?什么样的人能在这样的情境下想通,怕已经疯了吧。
谢郁文轻笑着,官家愈发恼怒,一手捏住她的咽喉,不愿再听见她刺耳的嘲讽,“你笑什么,觉得自己胜券在握?陆寓微势必能胜过朕吗?朕告诉你,别得意得太早。陆寓微在朕手上败过一次,这一回,朕定也能胜他——朕会当着你的面手刃了他,好彻底断了你的念想。”
陆大人?谢郁文一惊,“官家您什么意思?”
“别和朕装样了,”官家怒不可遏,“陆寓微从回中京城起,就没安生过,通远门前三十杖没将他打醒,还做他的春秋大梦呢,四处勾连人要逼宫谋朕的反——这些你心中不都清楚得很么?好得很啊,一个两个的,都能沉得住气,谢郁文,你在宫里这些时日,不就是等着同陆寓微里应外合、取朕性命的一天?朕真是小瞧你,一次又一次,你总能出乎朕的意料,叫朕又惊又喜,你说,朕怎么可能再舍得放你走?”
惊怒之下,官家的面容扭曲,眼中泛着奇异而痴狂的光,几乎像是着了疯魔,定定看着她,忽然一笑,“可惜了,朕而今已经察觉了,你说他陆寓微还能不能成功?”
作者有话说:
第101章 、Finale
谢郁文其实也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住了,心中有一个惊惶的声音在叫嚣,官家察觉了!慌了一阵,逐渐回过神来想,这样大的事,要指望从头到尾瞒过官家、忽然有一天从天而降打个他猝不及防,根本不可能,官家毕竟还是中京城的主人。
官家今日骤然发作,且异常惊怒,想必是才察觉出不对,而陆大人的筹谋至少已有月余,这就给了他们极大的先机。反过来想,陆大人的动作终于迫不得已惊动了官家,那一定是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声势再也掩不住。
所以成与不成,也就是这两日的事。
谢郁文心中安定下来,大战当前,反倒有种有条不紊的紧迫感,更多则是迫不及待。快点来吧,这种日子,她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是死是活,给个痛快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