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不从周(142)
陆寓微从前在梁王跟前儿,连整话都不太爱说一句,这下子又是冷嘲又是热讽,忽然成了口舌很灵光的一个人,真就把梁王惊呆了。他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扫视,愤怒倒平了平,“怎么的,陆公您和谢小娘子在一块儿,还真转了性子?您平常不这样啊,还是受刺激了?”
也不听两人回话,很快自问自答,兀自点头,“也是,陆公想必也听说了官家口谕吧,谢小娘子这下要入宫喽,你再威武,再不可一世,还能争得过官家不成?除非你是身家权位统统不打算要了——不怪你受刺激,两情相悦又抵什么用,”瞧了眼谢小娘子,悻悻咕哝,“最后还不是和本王一样。”
梁王本来又惊又怒,这下感到了对方一样没好下场,心绪反倒奇迹般平顺了。虽然谢小娘子看着陆公的眼神脉脉含情,仍叫他心中酸酸的,可有情人不能成眷属,被迫各自嫁娶,想来定比他这样求而不得的更痛苦吧!
得,这下是伤心人对伤心人,还计较什么,散了吧!
说梁王是小孩子脾气,还真是,事事以自我为中心,东一锤子西一榔头的想法多极了,还自以为是地认准自己的臆测全是对的,没分毫怀疑。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下已经在招呼陆寓微放手了,“陆公,你也别伤心,回头本王带你去寻更好的......嘿,中京城我熟啊,你别和我客气。”
三句话前还在怒气冲冲地谴责陆寓微不是个君子呢,这下又要和人哥俩好了,还要带人去寻姑娘......
这人病得不轻吧!
谢郁文与陆寓微根本不搭腔,心中不约而同地骂他。
梁王没感觉,同情地瞧着陆寓微哑口无言,还以为自己戳中了人家痛处呢。眉头一挑,朝外扬了扬下巴,“行了,一道走吧,陆公?青天白日里众目睽睽的,眼下还打混在一处,传到官家耳朵里,对谁有好处?听本王一句劝,别管心中有什么想头,紧早收收吧,”啧啧两声,又踌躇道,“官家那个人.....不是个好相与的,没事别与他作对,犯不上。”
陆寓微无言以对,自己好容易溜出来,被梁王一顿搅和,根本没与谢郁文说上两句话,还有最要紧的后路没商量呢。
可梁王突如其来的觉悟不容易。他莫名其妙地自说自话,不知怎么的就把自己给说通顺了,此刻变得无比讲理,这么着,两人真不太好再当着他面儿粘在一处,过分亲密。
两人往后的艰难险阻已经够多了,还是别再添块蠢笨顽石吧。
陆寓微略颔了下首,对梁王说那走吧。跟在梁王身后行了两步,又悄然回过头,与谢郁文一眼对视,见她安抚地朝自己泰然一笑,心下安定不少,暗朝更漏一指,示意晚上再见,总算回身走了。
行到了山道上,梁王嫌静得慌,特意落后两步,与陆公并肩而行,侧头正想说两句话呢,瞧见陆公肃然的神色,忽然就顿住了。
怎么不见他颓丧伤心呢,梁王纳罕盘算,难不成,陆公真打算与官家抗争到底么?
说来也怪,梁王顺着这个思路想,竟也不觉得陆公没一点成算。就说他自己吧,先前以为是官家要同他争谢小娘子的时候,眉头都不皱一下,立时就去拼命为自己争取,可换了对手是陆寓微,竟是半点都没挣扎,愤怒管愤怒,愤怒完了乖觉没二话就放手了,下意识就没打算要再为自己求取一星半点儿。
这怎么回事儿呢?梁王一面思索,一面就问出了口,“陆公有什么打算?”
陆寓微心不在焉,“王爷问的是什么?”
“谢小娘子啊,”梁王不耐烦与他打机锋,“本王平常不涉朝局,偶尔与官家打个擂台,都不见得他能容人。可陆公您不同啊,常在御前行走的人,伴君如伴虎,要和官家争女人?您还真确信能有好下场么。”
陆寓微听得不太舒服,什么叫“要和官家争女人”,这是真就将人当物件吧,口气半点也不尊重。他不想多说,冷着脸,生硬转了话头,“梁王殿下先前向官家求取召试的差使,是真上心,还是不过随口一说?”
梁王听他顾左右而言他,不太乐意,可他几时拗得过陆公?只好顺着他的话想了想,“先前那会儿是真心的......怎么,陆公有法子?”
谢小娘子往日曾说过他装纨绔装得太过,他上了心,今日面对官家,为了心上人,真是打算求份力所能及的差事,点滴做些改变。可现在......谢小娘子是彻底无望了,梁王心中丧气,是不是有出息,似乎又变得无关紧要。
陆寓微瞥了梁王一眼,大致能揣度出他心中所想,也不说是或不是,且好心提点他,“殿下今日所短,若不有所改变,明日未必不再给殿下当头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