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软美人的继室之路(168)
纪慕云带着丫鬟奉上热茶,鲜果盛在水晶盘里,六角攒盒盛着各式蜜饯,用红漆海棠花托盘送了甜羹和八宝油炒面。
曹延华出身富贵,什么好吃的都见过,见到油炒面便笑起来:“这个可有年头没见了。”
昱哥儿张着手要,在曹延华怀里吃了两调羹,又侧脸不吃了--小家伙儿已经吃饱了饭。
宝哥儿问起最关心的:“姑姑姑姑,两位表哥怎么不来。”曹延华也没办法,抱怨道“你大表哥要成亲了,二表哥被你姑父盯着功课,我是带不出来的。等明年,你大表哥成亲,叫....叫你六伯六婶带着你,到姑姑姑父那里喝喜酒去。”
琳姐儿幼年见过这位姑奶奶一面,多年未见,不知性情如何,便没怎么说话,娴静地坐在媛姐儿身边。媛姐儿陪着说些闲话,告诉姑母“七妹妹待我十分亲近。”
曹延华听了,随手从发髻间拔下两根镶猫眼石赤金掐丝簪子,递给两位甥女,“琳姐儿我还是多年之前见过一回,如今认不出了。”
那猫眼石绿莹莹的,在光线下闪动幽幽光芒,颇为贵重。琳姐儿不敢收,媛姐儿去看父亲,见后者点点头,便一起接了过来,拉着琳姐儿道谢。
曹延华笑道:“这才好,我来一会不容易,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意思便是,两人成亲也不一定过得来,两人都是明白的。
又过一时,曹延华连日奔波,脸上难免露出倦色,曹延轩看一眼媛姐儿,媛姐儿便问道:“爹爹,女儿带着弟妹摘些花,送到姑母院里,顺便看看收拾好了没有。”
曹延轩点头,曹延华也露出笑容,亲亲手舞足蹈的昱哥儿,交给媛姐儿。立在屋角的纪慕云见了,轻轻打个手势,带着丫鬟们退出去,阖上屋门。
屋里清静下来,曹延华伸个懒腰,整个人松懈不少,把两个大迎枕拿到身后靠着,“真是女大十八变,六姐儿以前话都说不利索,如今能顶个人使了。”
曹延轩自然是得意的,给她看媛姐儿给自己缝的扇套,“书画亦有长进。”曹延华接过来把玩,见针线精巧,颜色鲜亮,又听他说的,不由颇为惊讶,“哦?改日倒要瞧瞧,可有合适的人家?”
曹延轩已在每月给姐姐的信里,把鲁家的事说了,信寄出去,曹延华已经离了家,一来一去没有收到,现下再把鲁常宁的事说一遍,“上回让六丫头见了那鲁惠中一面,等翻过年出了孝,去鲁家一趟,若成了,便把事情定下来。”
“家底薄了些。”曹延华咂咂评价,倒也没反对:“孩子是个争气的,儿孙自有儿孙福。若是成了,鲁家能把六姐儿供起来。我月底才走,你找个机会,把那鲁惠中叫来给我瞧瞧。”
待曹延轩应了,她又直截了当地问:“珍姐儿那边,可有好消息?”
如果宝哥儿在,就会发现父亲告诉自己“你四姐姐一切安好”只是美好的愿望:曹延轩脸色沉重下来,拨弄着手里的扇子,半日才说:“范大夫说,只能徐徐调理,急不来的。”
今年八月,曹延华收到弟弟的信,除了高中庶吉士的消息,还有范大夫对珍姐儿的诊断:用了催产汤药,施了针,落红过多,得调理个几年。
曹延华用帕子按按眼眶,唏嘘道“老七,珍姐儿那边,你可得盯着点,实在不行,便接回家里住一阵,家里什么都有。”
两人都明白,花家是指望不上了。
曹延轩打心底叹气,“我也是这个意思,等天暖和了,让她搬到京城来,换一换心情。花锦明那边,跟着我打打下手,做个文书,再不然,管着家里的铺子--左右宝哥儿还小。”
曹延华却点点他,“谁说这些,我是说,珍丫头一时半刻,怕是转不过弯来--老七,眼瞧着你给六丫头找个举人,七丫头(琳姐儿)最不济也嫁个秀才,五丫头(玉姐儿)几个就不用说了,花家却不中用了。她那个脾气,非得钻牛角尖不可。”
这句话说到曹延轩心坎里,一时间既头疼,有心疼:“若没喜哥儿,我有时真怕,她和花锦明过不下去。”
“如今有喜哥儿,就好好过日子吧,人这辈子,又不是只有一种活法。”曹延华由衷劝道,“回头我给珍丫头写信,或者你当面告诉她,让她在京城好好过日子,若你日后外放,天高地远的她不乐意去,便叫她带着喜哥儿找我,找她表哥去。”
曹延轩面色稍缓,望着纱窗上的大红喜鹊登枝窗花,“我本想,赶回金陵去....”
这件事,他做父亲的,对长女是有歉疚的。
知弟莫若姐,曹延华心里不忍,给弟弟续了杯茶,好言劝道“谁是孙大圣不成,拔一根汗毛就变出七八只猴子。风口浪尖的时候,你姐夫也劝你留在京城,不要东奔西走,惹了上面的眼就糟了。”
话是这么说,曹延轩到底心情不佳,端起茶盅呷了一口,“你这回来,可是给我找了亲事?”
提起这话,曹延华眉飞色舞地,双掌一拍:“要不然呢?大老远的,我过来这一趟?跟家里待着不好吗?”
“你的事,我时时刻刻惦记,这几年看了又看,可算找到个合适的:你姐夫有个同僚许江,和你姐夫晚一科的进士,又比你姐夫晚一科考中庶吉士,和我们家是通家之好。许江有个妻妹,姓段,今年二十三岁,嫁给蒋知府嫡长子,怀孕两次小产了,妾室生了儿子。那蒋知府的儿子前年坠马没了,许江岳丈不忍心女儿守寡,左右蒋家有儿子,便把段小姐接回家里。”
说到这里,曹延华笑道:“段小姐我是见过的,斯斯文文一个人,擅合香,通音律....”
她本来想夸奖段小姐容貌美丽,再一想,再美丽也不如方才见过的纪氏,便换了个说法:“是个娴静大度的性子,把家里管的井井有条。段家也是世代读书,儿子在山东任通判。老七,我的眼光,你还信不过?”
曹延轩点点头,“我自然是信得过的,不过,这件事,还是算了吧。”曹延华一听,便以为伯父已给弟弟找到了合适的亲事,不但没恼,反倒高兴起来:“当着孩子们的面,我没好问,这么说来,是有眉目了?什么人家?”
又笑道:“你放心,你姐姐我办事还能有漏子?我呀,跟许家只透了个口风,既你这边订了,回去就说,路上太远,一来一回的耽搁了,家里已经给你看好了人家,也就罢了。待段小姐嫁出去了,送一份厚厚的礼物。”
既不得罪人,也不耽误女方青春,有里有面。
姐姐做事向来是妥当的,曹延轩称赞一句,放下茶盅,把自己对伯父、曹延吉所说“鸡鸣寺遇高僧”之事讲了。
还有这种事?曹延华越听越心惊,一下子站了起来,脸色都变了“这么大的事,你,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又不是什么好事。”曹延轩露出无奈的神色,“我这不是,怕你跟着着急。”
曹延华气得一甩帕子,一面想,一面悚然心惊:弟弟命硬,父母早逝,发妻病逝,嫡子大病一场,又在外面落了水....
“你你,你可有什么不妥?”她是妇道人家,平日求神拜佛的,对这种玄幻命理之事,天生比男子多信两成,扒拉着弟弟肩膀,上下打量:“可着了凉?可有阴寒发热?没事别往水边去了,把园子里的池子溪流,统统给我堵上,院里里的平安缸也给我搬出去。”
哪里跟哪里!曹延轩一边哭笑不得,一边有些感动:父母去世之后,这世上,便是自己与姐姐相依为命了。“我好端端的,什么事也没有,莫要传出去,让人家笑话。”
曹延华这才想起来,此处是京城,不是金陵自家西府。“你们这些男人,该当回事的不当回事,不该认真的比什么都认真。像你姐夫,平日张口闭口孔孟之道,对僧道之流嗤之以鼻,到了到了,还不是要翻黄历,选黄道吉日,宜什么忌什么比我心还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