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春魁(99)
只是不知…自己如此明晃晃地支持她,可会为她带来无妄之灾。
“女状元?” 祁理有些困惑,随即又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师傅说过,取士不该以其身份、钱帛、名声而另眼相待,想必她的学问是比男子还要出色的。”
明丹姝倒是有些意外,难得他有此等胸怀,赞道:“理儿说的极是,理当如此。”
见山姜示意,知她有要紧事回报,便与祁理道:“你先去做功课,晚些过来用午膳。”
明丹姝带着山姜回了书房,问道:“何事?”
如今这诺大的景福宫,只有山姜一人是她真正信得过的。
“按主子的吩咐去查德妃,瓦寨有信传回…”
山姜目光留意着窗外,声音压得极低只有她二人能听见:“德妃在围场布置,要刺杀皇上。”
“怎么可能…” 明丹姝大惑不解,头一次对瓦寨传回的消息产生质疑。
姑且不谈德妃无子,程立可是祁钰近臣。内忧外患,此时新帝驾崩,于哪方皆无益啊!
“事关重大,是表公子亲自查验的消息。” 山姜言之凿凿。
“可要奴婢传信回去,想法子坏了德妃的布置?”
“去。” 明丹姝想都未想,护着祁钰平安似乎是她下意识的反应。
但是…中宫嫡子未出,他若驾崩,此时只有祁理有资格继承皇位…
忽然开口:“等等!容我想想…”
主少国疑,显然…祁理相较于祁钰,更容易掌控。
明丹姝猛然睁开眼睛,似乎是被自己所想吓到,遍体生寒…
夫妻之情也好,故人之谊也罢,她以为…至少…至少她对祁钰是有情的。可方才,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想放任祁钰去死!
原来三心二意的…不仅仅是祁钰一人。在权力面前,情份,真的比纸还薄。
急饮了一口茶定神,与山姜缓缓道:“我们的人既能查到,皇室暗卫想是也得到了消息。”
“那…咱们的人…按兵不动?”
“你传信回去,查查德妃布置的人都是些什么来路,若是可能…安插人手进去。”
……
城中,翰林院旁供进京赶考学子落脚的驿馆灯火通明,学子们三三两两站在门外迎接今科三甲归来…
翘首以待半日,却只等来一位萧萧肃肃骑马归来的吴非易。
那亦方出宫便没了影子,而程青山…正与程立在丞相府后院庆功痛饮。
“探花郎,恭喜恭喜!” 吴非易平素为人冷傲,众人的热气散了大半,只敢拱手不远不近于他道喜。
“多谢诸位。” 吴非易神情淡淡回了礼,便转身上楼去。
见驿馆的小二正站在门口等他,脚步顿了顿…抖了抖衣袖,疏冷的神色须臾变得内敛温润,上前问道:“可是父亲来了?”
“是。” 小二颔首低眉。
“与何人同行?”
“吴管家及武士数名。” 小二声音几不可闻,侧身推开门引他进去:“公子请。”
“逆子!还有脸回来!” 吴非易刚进内室,茶盏应声在他脚边碎裂。
花甲之年的吴家家主吴祖安坐在书案之后,面色苍白,胸口虽怒气起伏难安。
“儿子给父亲问安。” 吴非易面不改色,换了新盏亲自斟茶奉于案前。
“儿子愚钝,不知父亲怒自何来。”
“为何将榜首之位拱手让人?” 吴祖安每说几句话便气喘吁吁,似有严重的哮症。
饮茶止住咳意,声音渐弱眼神却愈发锐利阴狠:“我吴家多年未入朝,你今日如此,岂不是在众人前与那皇帝小儿示弱!”
“吴家威势,并不在于儿子名次前后。今日于朝上,我吴家一呼而士族百应,丝毫不逊于当年。”
吴非易应对自如,垂眸盯着地面上茶盏碎片上的白玉簪花纹,低声缓语:“至于榜首之位…顺了她的意又有何妨。”
“顺他的意?” 吴祖安以为他在说皇上,问道:“那亦方是皇上的人?”
“嗯。” 吴非易似乎态度恭顺,实则漫不经心默默数着茶盏上的玉簪花片…一共六朵。
“咳…咳咳咳!” 夜风吹来,吴祖安哮症似乎愈重。“过几日春猎,记得与你妹妹碰面。”
“是。”
眸光沉沉看着吴非易,暗含威胁之意:“不要再让我失望!”
起身离开,踢散了地面的玉簪花茶盏。
“父亲…” 吴非易回神抬起头来,乌眸无喜无悲似夜幕低垂。
勾唇,“乍暖还寒时,父亲注意身体。”
当夜,吴家家主吴祖安哮疾发作,不治身亡。
长房嫡子吴非易布置江南京城两地同时发动,斩旧部、安宗族,顺理成章承继家主之位。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筹谋
“什么!父亲暴毙?” 吴秋乐大惊失色, 父亲虽有哮症可身边都有管家随时跟着备药,多年来不曾有过重疾怎么会突然身故…
连忙问道:“竟无人查明便匆匆下葬了吗?”
“于京下葬…是大公子的意思。” 供吴秋乐与宫外传递消息姑姑香岚担心她尚看不明局势高低,尽量将话说得委婉:“说是…喜丧不能同办, 不好只因为这点小事, 耽误了三日后圣旨敕封官位。”
“荒唐!人死为大,吴非易竟然为了自己的官声,让父亲客死他乡不得安宁!”
吴秋乐哪里是真为了她父亲抱不平,不过是骤然听闻惊变,心里失了依仗不知所措罢了!
张皇抓住香岚的手,不可置信道:“母亲呢?家里宗族呢?”
“人走茶凉, 江南宗族那群老东西又见吴非易得势,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
香岚 “夫人…夫人签了大公子承继宗祠的令状,然后…投缳自尽了!”
“母亲死了?” 吴秋乐脸上陡然失了血色, 惶惑难安…
喃喃自语道:“怎么会…难道吴非易就不怕背上逆父弑母之名吗!”
“夫人临死前, 力排众议, 主动将大公子生母的灵位请进了吴家宗祠,又…又留书主动替大公子撇清干系, 说是难舍与老爷的夫妻之情,自去追随…”
香岚心里措辞如何要让她看清利害,无人知道大公子如何谋划这招釜底抽薪…也正因如此,才越发让人心惊。
劝道:“主子…行事比人强, 认了吧!日后安心与大公子同为吴氏出力,总归还是一家人…”
“一家人?” 吴秋乐又悲又怒,浑身寒意骤起:“你还没看出来吗…他这是在替他娘报复吴家…当年的事,他都记得!”
当年, 吴非易小小年纪展露过人之才。吴家以常例在其五岁时对族中同龄子弟进行甄选, 他脱颖而出后便被过继至嫡长房, 以作继承人培养。
去母留子,为防不能与嫡母一心,便将其生母鸩杀…
多年来,吴非易虽与嫡母不甚亲近,却乖觉听话得很,更是事事以家族为先,从无悖逆。
也因此,他自十五岁起便通过考验开始入祠打理家业,多年如一日竟骗过了所有人…
忽然想起什么…抓着香岚的手如同握着救命稻草:“我大哥呢!我大哥可还好?”
吴非易取代了长房嫡子的位子,原本的嫡子吴炎轩则记作次子,却无承继家祠之权。
“二公子听说夫人自尽,惊怒之下大闹宗祠,被关紧闭自省。”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吴秋乐骤然泄了力般,不顾仪态靠在椅上…不自觉衣衫已被冷汗打湿。
惊变之下,她与吴非易再无修好的可能…如此,再指望不住吴家,便只能自谋出路了。
她等不起皇上回心转意…要在最短的时间里,握住宫权!她必须要让吴家看到,吴秋乐…不是废子!
“主子,瑜昭仪来了。” 不巧,外面有宫人进来回报。
“这是…来落井下石的?” 香岚急忙扶她到内室更衣,却看不出从来避讳着她们的瑜昭仪怎么会这时候过来。
“不见得…她并不知吴家宅院里的私事。” 吴秋乐深喘了两口气平复心绪,又对镜点了胭脂遮住疲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