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春魁(71)
“姐姐是说…这位姑娘曾与皇上有过私情?” 明丹姝错愕不已,再算年岁,果然吴秋乐与祁钰相仿。
只是…过去并未听说过啊…
“六年前,你当时年岁尚小,且又逢明家出事,自然不知。” 德妃只寥寥数语,一笔带过。
向来温和端庄的一双秋水剪瞳,少见地灼然逼视明丹姝露出锋芒:“她如今入宫,恐来者不善。于公于私,妹妹你…要抓牢皇上的心。”
“既有私情,何故未能成全?” 明丹姝不解,若是六年前,徐鸿已有导向东宫之意,吴家为何不顺水推舟?
德妃并未直言相告,相邀:“新人已在玉梨宫安置了,妹妹可有闲情随我走一遭?”
“却之不恭。” 明丹姝回眸看了眼铜镜之中自己的面庞,一笑而过,与她相携往玉梨宫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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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头角
待选的秀女们皆于选秀前七日入宫, 说是学规矩,可小到衣裳首饰、寝房布置,大到家世背景、拉帮结派, 后宫这场旷日持久的争斗, 早在她们得见天颜以前,便已经开始了。
红飞翠绕、娇声细语,还未踏入玉梨宫,便已隔墙闻见依稀的脂粉甜香。
“在这宫里,孤零零是常态…若非看见花团锦簇,倒也不觉得。” 德妃忽然顿住脚步, 拉着明丹姝的手没前没后地说起了这样一番伤春悲秋之语,确非其平日的气度。
细看明丹姝这张娇颜,诸处好, 沉心又似悲似叹道:“妹妹…无论高低冷热, 都要守住本心才是。”
“姐姐说得是。” 明丹姝一时不知她此番感慨自何处而生, 心头隐约觉得与吴秋乐有关,却又抓不住头绪。
“奴婢给德妃娘娘请安, 给瑜昭仪请安!” 迎上来的人,竟是内侍省副掌使杜方泉。
“你是最会做人的,今儿怎么落魄到此出来?” 德妃在宫里年头久,自然知道他这号人物, 说笑着打趣道。
在玉梨宫为这帮子秀女当差可不是什么好活计,管得轻了——怕有人错了主意闯祸,管得重了——又怕得罪哪个来日的娘娘主子,最是费力不讨好。
“奴才落魄, 却能能搏娘娘一笑, 也是平生修来的福气。” 杜方泉心里虽叫苦不迭, 可嘴上却如同抹了蜜似的,欢欢喜喜回话。
他今年是犯了太岁,前前后后得罪了贵妃两遭。
银霜炭的是本就落了埋冤,日前他奉皇后娘娘身边许嬷嬷的命又到瑶华宫去给大皇子送团纹图样的衣料子,说是能替孩子挡晦气。
就这晦气二字,言语上又犯了贵妃的忌讳,得了一番训斥。
若说也不愿他,可宫里的拜高踩低是惯有的事儿,内侍省的掌使李奇正愁没地方打压他。眼见他再三得贵妃埋怨,便发落到了这儿来。
可祸福相依,倒是让他在这遇见了意料之外贵人…
“杜公公,春棠殿的香薰用完了,再去寻些上品…” 身着一水嫩绿衣裙,想是湖边柳条儿模样的清秀佳人自东侧殿走出来,吩咐起杜方泉来言辞熟稔,像是使唤惯了的。
抬眼见到站在院中衣着不凡的两位贵人,便知是哪宫的主子,急忙上前殷勤请安道:“民女柳新沂,见过…”
“德妃娘娘、瑜昭仪。” 杜方泉侧身退让半步,轻声提醒道。
柳新沂抬眼飞快瞥了一眼明丹姝,复垂头见礼道:“民女柳新沂,给德妃娘娘、瑜昭仪请安。”
动作言辞丛容自宜,半点儿错漏也无,一看便是家中自小培养的。
“起吧。” 德妃淡淡道。
今朝入宫选秀的名单她已看过,几户钟鸣鼎食之家的女儿早在心里挂了名号。
随着柳新沂的动静,侧殿前后几见门应声打开,环肥燕瘦应声而出。“民女给德妃娘娘请安,给瑜昭仪请安。”
“柳新沂,她父亲是抚远伯。” 德妃借乱在明丹姝耳边小声提醒道。
抚远伯与程立同届,与江南府的佟家沾亲带故,早年从军立下汗马功劳,才攒下今日的身家。
眼下虽下野退休,可在军中仍是个颇得将士们爱戴的人物。
方才这柳新沂与杜芳泉的往来明丹姝亦是看在眼里,心道他眼皮子未免太浅了些…只是抚远伯家的女儿便能将他这般使唤…
目光游走到东侧殿,忽被一道水蓝色的倩影分了心神…
“民女吴秋乐,给德妃娘娘请安。” 绝色佳人莲步款款,聘聘婷婷好似踏水而来。
给德妃见过礼,顿了顿…落落大方迎上明丹姝打量的目光:“见过瑜昭仪。”
在近处看这张脸,明丹姝才惊觉德妃今日为何特地邀她来此…乍然远看之下,吴秋乐…与她…实在是太像了些!
只论眉眼倒还好,可算上身量到举止,外加衣着打扮,相像总有七分。
唯一可惜的是一双眸子藏了太多的算计心事,经不起揣摩细看,反而折损了书香门第养出来的一身蕙质兰心的气韵。
想到祁钰与之曾有旧情,心里没来由的不上不下闷了一口气,从前只在街头巷尾的说书本子里听过这烂俗至极的段子,不曾想夜路走多,还真遇见了妖精…
“起吧。” 德妃未出声,由明丹姝缓过神来叫起。
难怪这杜芳泉巴结着东侧殿,原来是看上了吴家这门高枝儿。
“我二人今日来也不为别的,” 德妃挥手唤来身后的嬷嬷,托词道:“不日将选秀,特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给秀女们送些胭脂水粉来。”
“此等小事,哪敢劳动二位娘娘亲自跑一趟。” 杜方泉赶紧上前接下谢恩。
“走吧。” 该见的人已见到了,德妃携明丹姝并行离开玉梨宫。
余光打量着她气定神闲,并未因吴秋乐乱了阵脚,心下松了口气,言笑:“蓬蒿不成槚,她并不及妹妹容色,只是…莫要让人鱼目混珠了去。”
“今日多谢姐姐提点。”
“本宫无事操起了闲心,怕妹妹来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德妃不欲多言,在御花园的巷口于她分道而行。
……
承明宫,祁钰正在看今早方呈上的春闱科策论一科的答卷。除了江南府早已举荐的人以外,程立选出了几篇颇有见地的文章,皆是在地方会试时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这里面的门道,不言而喻。
今科策论的论题由皇上亲拟,为【聪明流通者戒于太察,寡闻少见者戒于壅蔽(句意见注释)】。
其中一人,正楷字体洋洋洒洒写了三尺余长,题目只简明扼要《安邦》二字,所言自政、军、工、农、商分别阐述,俨然是一套对大齐洞若观火、冥思苦想多年而成的治国方论。
其中观点虽有因不在其位生局限,但仍可见其人为实干之才。
掀开用以匿名而封禁的左上角,见署名那亦方…祁钰执笔将其人名字记在一旁素封折子上。
“程青山…” 翻到最后一篇,只凭那一手狂楷,便认出了这篇《为君》所书者为何人。
“为君…好大的口气!”祁钰想起那日此人大言不惭‘这天下,不配我’,再读下去…好长的一篇牢骚之论。
痛斥了先帝平庸误国…又嘲讽皇室夺嫡空耗国力…若昏君见此作,怕是立刻要将程青山拉到菜市口剥皮抽筋才痛快!
“真是…” 哭笑不得,若程青山无理取闹泄私愤,还能治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偏偏鞭辟入里,字字珠玑。
梁济在皇上身后侍奉笔墨,余光撇见几句话…豆大的汗珠浮了一脑门子...
“梁济,拣要紧的段落,誊录一份给朕。”
“喏。” 梁济结果试卷,通览一遍,抬手又擦了擦额汗…为难道:“皇上…哪…算是要紧的。”
在他看来,这通篇都是大逆不道之词,晦气!
“愈发胆小!” 祁钰执笔标注几段给梁济誊抄。